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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独立出品【母亲节专稿】
口述 | 果莲、昕蓉 采访 | 境界记者 王东莉 录音整理 | 周怡、刘振国
看惯了父母打架的母亲,结婚后和丈夫关系不好,觉得天下男人一样坏。骂完丈夫还不允许他不高兴,因为他应该有男人气概,给她下火气。女儿三四岁就开始听妈妈聊她对婚姻的失望,承受成人的问题,以百依百顺表明对母亲的爱。当这对母女住在一起,冲突就爆发了。
我不想把自己说的当作见证,更想当作一个合适的认罪时机。
我今年60岁,出生在内蒙古河套地区一个偏远的农村。母亲是做农活儿的,父亲做过一段时间工人,后来回家务农。母亲特别勤劳灵巧,对我影响很大。在小孩存活率不高的年代,我们家活下来四个孩子,她特别珍爱我们,愿意付出,殷勤教导我们。
父亲留给我最珍贵的回忆是曾经给我买过一双鞋,鞋面是蓝色的,鞋底是四瓣花的图样。我很爱那双鞋,每天上学的时候我就把它夹在胳肢窝下,走七八里地去上学,快到校的时候才穿上。他还给我买过两只花夹子,可见他对我们孩子也是有爱的,可惜这种感受太少了。
对男性的痛恨
不过,对父亲的印象更多的是,他背着我们偷偷吃好吃的点心,打骂我能干的母亲。对我伤害最深的是他打我母亲,我都帮着母亲。从小经历很多他们打打闹闹的场面,也看到过母亲对父亲的无奈和厌恶,我心里不知不觉产生了对男性的痛恨。结婚后和丈夫的关系不好,我就觉得天下男人都一样坏。
我和丈夫是别人介绍认识的,他以前是民办教师,别人说他也算聪明能干,但我们两人性格差别挺大,我没信主时对他对婚姻特别泄气。我们的矛盾主要在小事上。比如穿衣服,我觉得出门穿好的,在家随便点,他不听;吃饭的时候要大家一起吃,他不管非要自己先吃。我不愿低三下四向人求情,而他和我不同。这些都让我很不高兴,我不高兴的时候火气特别大,什么狠骂什么,骂完还不允许他不高兴,因为觉得他应该有男人气概,应该会给我下火气。
两人闹矛盾的时候,他总是拧着劲儿什么也不和你沟通,我一定要他说清楚,有回应。有一次我女儿到现在还记得,我和丈夫在我们承包的湖上捕鱼作业,因为他不肯听我的话,又不肯说自己的想法,两人就起争端,他划着船要走,我就抓着船不准他走,结果被船带着一直走到很深的水里,最后棉裤全湿了也不肯放手,丈夫只好上岸。我以前就是这么强硬的脾气,女儿说我是女强人。
后来我把全部精力放在儿女身上,孩子小的时候我很满意,觉得起码他们是我的安慰。但这些年和儿女一起生活,我爱他们,却和他们相处不好,儿女不是滋味,我也不是滋味。当我们冲突的时候,我就非常怨自己嫁了这样一个丈夫,内心苦毒仇恨,觉得都是因为丈夫不好,孩子才不合我的心意。
认识主以后,我才明白婚姻是上帝设立的,父母做得不好对孩子影响很大。我是自己家里最小的,其实没啥太大的本事,觉得丈夫不能干,不合我心意,心里的失望和悖逆让我想要在家里掌权。儿子的性格遗传了我,非常强势,什么事情都要管,现在媳妇到我这儿告状,我也只能为他们祷告。
我女儿从小特别乖,特别听我话,在她信主前,我认为她是完美的女儿。到2009年冬天,我放弃了老家的一切,来北京和女儿女婿一起生活后,我们开始有了冲突,我发现女儿对我不再百依百顺了。
一个原因是钱。我到北京前把自己的产业都卖了,给了一些钱给儿子和女儿。我看女儿和女婿奉献钱给教会,心里非常不好受,因为在我们老家,几百块钱就可以够一两个月美美的生活。
我常常干涉他们用钱,觉得女儿没良心不听话,宁愿把钱给教会也不肯体恤父母的苦心,对耶稣很有敌意。尤其是当我看见没信耶稣的人也好吃好穿,想不出信耶稣哪里优越,当他们说内心平安的时候,我觉得他们是自欺欺人。
其实我也跟着他们去教会,但并不真明白。十多年前和女儿去参加教会弟兄的婚礼,耶稣第一次进到我的心里,那时我觉得信耶稣挺好的,起码等我去世了,孩子们在世界上还有一些叫弟兄姊妹的朋友可以彼此帮助,所以当时我没反对女儿信耶稣。
后来一次听道,上帝仆人的话触动了我:“多种的也没有有余,少种的也不缺。”不知道怎么的,反正听道的一些话逐渐打动我,女儿和女婿也尽量想办法让我开心,后来我也开始奉献,对钱的心疼就慢慢过去了。
现在想来,信主前,我对女儿是用世界的眼光衡量她,觉得她在信仰上浪费很多时间和金钱,而我们沟通又少,我不理解信仰,觉得她在瞎搞。后来我真信了主,我才明白是我们灵里不合一,才知道自己当时在意的只是儿女情长和自己的感受,却不理解孩子们的付出和摆上。
另一个让我们吵架的原因,是我觉得女儿不理解我对她的爱。我来北京是为了照顾小外孙,让他们的生活更轻松一点,没想到有一次听女儿对牧师讲,想要照顾我的信仰才让我来北京的。
这件事让我的内心更加孤独和愤怒,我的自尊心让我自怜自爱,我平时和他们说话也会捎带这件事。女儿的语言、表情我都看不惯,特别敏感,常常觉得孩子在蔑视我。对女儿也是想骂就骂,但骂完了也没有办法平复。
有一次又因为一点小事和女儿吵起来,我心里很不平,我失声向上帝控诉:“你在哪里,要是你在的话你就来抱抱我啊!因为没有人爱我!”我情绪失控的时候,女儿进到另外一个屋子为我祷告和唱赞美诗,我不知道她在屋里做什么,听到她唱歌的声音我更加愤怒,里面夹了仇恨。我心想:“好啊,我难过你们倒高兴了。”心里甚至想要自杀。我和上帝说,要是你不出现我活着也没意思了。谁知一会儿,女儿从屋子里出来从我身后抱住了我,我里面的暴怒顿时消失了。 我想:“真的有上帝,上帝真的听了我的要求。”
那天是我生命的转折点,也是我和女儿关系转化关键的一步。
定睛在人身上永远是痛苦的
在孩子们的帮助下我对上帝有了更多认识,我也读经,读属灵书籍。我认识到我对丈夫的一些态度和做法多么恶劣,求耶稣赦免我。
从去年开始,我知道自己不该总要求丈夫改变,而应该求自己的改变。可是我做不到,我原来也不敢和主说,后来我知道要向主敞开,我就说“主,你要帮助我”。就这样,我慢慢学会向上帝祷告。
这次和丈夫一起回老家看我婆婆,我和丈夫还是那样说话不投机。好几次按以前我肯定会和他吵起来,但都没有。主真的在慢慢帮助我,让我不再大喊大叫。我真的看到自己的改变,情绪起来也能慢慢控制。后来我发现,丈夫的祷告开始变得有内容,上帝也在改变他。他在祷告中说,自己没有恩待少年时所娶的妻,因为我老是埋怨他。我那时听了真的很感动,看他都觉得他变年轻了。
现在我也有控制不住情绪发作的时候,但过后能主动找孩子和丈夫和好。以前觉得要是和女儿之间有冲突就是我的羞辱,是我不被尊重。现在我明白冲突是正常的,关键是怎么处理。孩子也有孩子们的想法,他们也在改变。
以前我总期待女儿的爱,现在我渴望能和主单独在一起,觉得特别满足。以前自己动不动发脾气,在意自己的钱,觉得在女儿家寄人篱下伤自尊。因为我以前是为女儿做,觉得她不领情我就不满足,要抱怨,但现在我是为主做,我觉得在家里服侍三个外孙也是一种很好的事奉。
我现在和外孙们在一起时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努力给孩子们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常常依靠耶稣帮助我照顾他们。这个环境是主给我的,如果定睛在人身上永远是痛苦的。如果看着人,就觉得儿女靠不住,丈夫靠不住,现在知道唯有主靠得住。
我也常常为儿女的婚姻家庭祷告,现在和女儿共同语言也多了,像知心朋友。我很愿意给人传福音,坐火车的时候也传,特别看到子女和父母有一方没信的,就劝说他们把亲人带进主里。
在我印象里,我们家对孩子还是挺民主的,有什么事儿我妈我爸会问我们的意见和感受。但就父母的相处来说,他们的交流模式让我从小就觉得婚姻是一个很可怕的事。他们经常吵架,连碗筷放不好这种事情都会吵。打架就真的动手,一年一两次。一般吵完了之后我爸就保持沉默,不怎么说话,气吼吼的,我妈盼望回应,但我爸始终消极抵抗。
在我没信主前,我总站在母亲一边,要不然我妈怎么说我信主以前是个完美的女儿呢!从大约三四岁,妈妈就跟我聊她的感情,她对我爸的感受,她对婚姻的认识等等。我对妈妈言听计从,我妈说什么我都听。年龄太小就去承受成人的问题,这导致我和妈妈在情感上有非正常的联系,她觉得婚姻不幸我也觉得很不幸,她觉得不能在一块儿过了,我也会觉得不能在一块儿过了。我就像另一个她在活着,没有健全的自我。
从完美女儿到悖逆女儿
我在上大学没信主前,觉得以后跟任何一个男性在一起假如吵架的话我就要离婚。另外我发现我还有一种受虐倾向,比如看电影、小说,我会喜欢看那种有虐待情节的。
记得我跟丈夫谈恋爱时,有一次我在外地出差,他没有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开始打电话没找到他,后来他嫌我唠叨一些事儿,烦了就不接我电话,我就使劲打,烦得他把宿舍电话线拔了,手机关了。我发现没法控制他,就觉得自己很悲惨,活不下去了,那时我就感觉进入了我妈对我爸的那种痛苦和失望的感受当中。
我当时恨不得把手机砸了,发疯了似的。但上帝那时就跟我说了一句话,“有那么严重吗?”这话是有能力的,我里面一下没有了怒气,也确实觉得好像没有那么严重。后来我发现,我对关系恶化的担心,其实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
这甚至影响到信仰,我在信仰里前几年有很多不是真实的自我状态。神藉着一位学过圣经辅导的武牧师,为我做了一个祷告,帮助我解决与妈妈情感上的非正常联系。那之后,我越来越正常,我找回了自我。原来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不是跟我妈想象的完全一样,我有我的想法。
于是,母女就开始冲突。妈妈觉得我跟原来不一样了,对她不再言听计从就是不爱她,我以前那些好都是装的。她觉得我虚假,现在翅膀硬了敢违抗她。她常和别人说,我信主前是完美的女儿,信主后才开始悖逆她。
妈妈认为她到北京来都是为了我们,没有老友,没有房子,她把她的产业全卖了,但她觉得我并不领情。这是我们主要的冲突之一。我当初的确是为了她的信仰才愿意让她到北京的,我们俩想法不一样。她很长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儿,她觉得我根本不明白她的爱。
另外妈妈给了我和弟弟一些经济上的帮助,她手里没有原来那么多钱了,然后又发现我不听话了,想后退也没有办法。所以她就很焦虑,担心我以后会怎么对待她,担心我和丈夫不可靠。然后她看到我们花钱有时不按她的心意,就很难受。
其实我的要求更高
从2009年到2013年,这三四年的时间对我是一个挺艰难的时期。我妈的骂人方式让我很痛苦,她骂人的时候会带着咒诅的话,一开口就给你下定义,你是一个什么什么样的人。一开始我忍、沉默、不说话,像我爸当初一样消极抵抗。
信主后,曾经有一种理论影响我:语言是带有能力的,无论咒诅或者祝福。我甚至听见有人说,所有负面的话都要奉耶稣的名废除。于是我对早已习惯的妈妈的骂骂咧咧,心里产生了又怕又恨又恼的感觉。因为不能正面顶撞,不自觉地想远离她,远离那些负面的话。但是躲避不是办法,我脸上的表情还是能被她捕捉到,正面的冲突也就产生了。
有一天上帝开启我,我看到自己里面有很多惧怕,确实我妈闹得我都怕她了。
有一位老阿姨提醒我,爱里没有惧怕,那个惧怕应该不对,不是从上帝来的。我意识到之后,里面的惧怕就挪开了。后来妈妈骂我的时候,因为没有恐惧,就能平和地面对她,尽管还是不喜欢听。我可以为她祷告:“主啊,请原谅我的母亲,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找不到处理情绪的方式,她还不会靠你来解决问题。”
慢慢地我意识到自己和妈妈一样,对于改变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不知不觉间,我也对她为我的小家庭的付出,生出了真实的感激。原来我的眼目定睛在什么时候她离开,或者什么时候这样的吵闹不再发生,后来很感动看到妈妈那么爱我的孩子们,这也是孩子们的恩典。
《改变带来医治》里有一个例子,让我印象很深:一个女孩跟别人去见辅导员,她跟辅导员抱怨他们家人、别人都在要求她,她很痛苦。那个辅导员说,你对他们没有要求吗,她说没有。
我觉得这就像是我的状态,我觉得我对妈妈没有要求,只觉得妈妈对我有要求,比如说话,她都想好了我应该怎么回答,我觉得这是一种辖制。但这个例子好像点破了我,使我反省:妈妈一直是这种说话方式和态度,其实是我在要求她不再用原来的方式对待我。其实我是在要求妈妈换一种方式。可对她来说已经习惯,她怎么换?其实我的要求更高。承认这点对我来说是一个释放,我妈就这样什么都改不了也行,我不用再紧张她那些话,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从我这方面,我和妈妈关系有个非常大的改变。以前发生冲突后,我害怕就哄她,后来就不再哄她,也不理她,她反倒自己去面对上帝。觉得我不听话,儿女都不可靠,她就说是不是真的有个上帝,就跟上帝哭诉,因此反而建立了真正的属灵生命。
妈妈成了我们的属灵遮盖
妈妈提到的“拥抱事件”对她来说很重要,是一个标志,意味着上帝真的存在。在那之后妈妈开始有一些信仰上的追求,2013年她用两个月的时间读完一遍《圣经》,她挺想知道知道上帝是怎么说的,让我很感动。
她觉得《圣经》真好,以前读不懂也读不进去,那时一下子就读进去了。以前我看属灵书籍,她总嫌我看,后来她开始偷偷看,再后来跟我抢着看。有几本书:《改变带来医治》、《完全饶恕》、《给盼望一个理由》、《孝顺父母》,本来我买这些书是给自己看的,想不到妈妈在收拾屋子的时候翻阅了,她说对她有很多帮助。
我们原来有一段时间经济紧张,但除了要买房子借钱外,其他方面并没希望从妈妈那里拿钱,是她混乱了界限。有一天上帝开启她,她意识到,这样掌控我的生活,干涉我买什么或是做什么,是因为她给了我钱。她对自己说:“那我把自己的钱把握好就行了,我不要再给他们花钱,他们花他们的,那是他们的自由,我也不用干涉,我花我的。”所以她就释怀了。
从那之后妈妈不再给我们花钱,说要拿好自己的钱袋。当我们经济好起来时,也会给她钱。她慢慢有了安全感。现在她不仅愿意奉献自己的十分之一,还把钱奉献给别的传道人和弟兄姊妹。有一次我去配眼镜,她就说我给你奉献五百块钱,我说你这不是给儿女吗,她说不是呀,你们做神的工作,我奉献给你们,就是把你们当成主里的弟兄姊妹。
对妈妈来我们家的原因,我现在能理解她的想法,所以我跟别人介绍的时候会说,我妈是为了帮助我们来北京的。
妈妈变化的确很大。我和丈夫要上班,还要服侍教会,孩子们都小,妈妈帮我照顾孩子很辛苦。原来她希望我们领情,总抱怨,现在她认为都是服侍上帝,不是为儿女。所以她现在很喜乐。她还很有智慧,孩子闹,她就祷告,请耶稣帮她哄小孩。
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她就起来坚持自己祷告,也为我们祷告。我一个人在家哄小孩时都顾不上读经,但妈妈会忙里偷闲,趁孩子睡着读经,孩子闹的时候,她就边弹琴边唱赞美诗安抚他们。妈妈现在可以做我们属灵的遮盖了,她经常寻求耶稣的帮助,好多地方都值得我去学。
回想前些年的挣扎与成长,只能感谢上帝对我们的恩惠和怜悯。荣耀归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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