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相信上帝，熟读圣经，思想和行为都参与到基督教会的生活方式之中，慢慢就会形成一种“综合判断的直觉能力”。

很多时候这种直觉能力的重要性，在整体的意义上超过了所有的思想辨析和所有的知识建设。

也就是说，这种直觉判断能力无法由思想家和知识分子通过教育来形成，一个人养成这种直觉判断能力的惟一途径是切入基督信仰。

在这个意义上，一个人的“综合判断的直觉能力”的高与低，决定了一个人的生命质量的高与低。一般情况下，这种直觉能力仅仅表现为一种生活的方式，似乎对一个人的行为缺少明显的影响，但是在一些重要的关键时刻，正是这种直觉判断力，能够把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以至于一个人不会走向彻底的毁灭。

生活中我们能够发现相关的案例。

比如关于川普的当选命题，事实上他当选的概率非常低，因为他没有党派资源，也没有政治势力，但他有一个重要的标志，这就是他的来自于基督福音的话语体系。

我想说的是，当人们完全不了解这个人，但只要看了川普的一场演讲，听到他始终在强调福音的力量，美国大量的基督徒就能够凭着“综合判断的直觉能力”，简单判断川普这个人值得信任，因此把选票投给了川普，而不是希拉里。

来自于基督信仰的直觉判断力如此重要，因此立足于川普当选总统的事实，我们可以把这个命题展开，形成我们的一连串的思索。从历史到现实，从政治到思想，从思想到艺术。凡此种种。

熟悉历史的人们，如果有福音作观念的基础，那么他就会发现，80年代里根当选，也是美国大量的拥有直觉判断能力的基督徒把里根送上了总统的位置。事实上那个时候的里根在众多竞选对手中并不出色，他仅仅是一个二流的演员，完全不具有明显的政治家特征。

最有效的例子是二战时代的丘吉尔。丘吉尔本人并没有成为杰出政治家的意愿，事实上民众也不了解他。临危受命之后，丘吉尔表现出来的观点和作派，属于圣经传统中的“约书亚气质”，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主动出击，勇敢战斗，顺从上帝的命令，并且用实力说话。

丘吉尔的这种咄咄逼人的进取精神，和当时英国贵族普遍存在的绥靖政策构成极大的反差。当几乎所有的政治家都想与希特勒签署和平协议的时候，只有丘吉尔一个人坚持主动出击，迎战法西斯。他凭着一种来自于信仰的直觉，坚定认为，杀人如麻的希特勒不可能在英国人面前放下屠刀，而英吉利海峡则是上帝给予英国人的天然屏障。

一个有趣的故事是，丘吉尔毕竟是人，当他坚定地要与希特勒决一死战的时候，事实上他对英国军队的战斗力同样充满了狐疑，因此他渴望在这个时候能获得美国人的全面支持。而这个时候的美国，还处在作壁上观的状态，当时美国的民情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反对希特勒，反而是支持希特勒，著名的汽车巨头福特就是希特勒反犹主义的金主之一。

美国总统罗斯福在是否支持英国的问题上也是心存犹豫，他派出特使多诺万去考察英国，看看英国的民情是否有战斗力。一个月的考察很快就过去了，在送特使回美国的路上，丘吉尔表达了自己的犹豫，希望特使能够说服罗斯福总统给予英国支持。这个时候特使说出了一段圣经名言：

你往哪里去，我也往哪里去；

你在哪里住宿，我也在哪里住宿。

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丘吉尔听见，当场落泪。我想说的是，正是这种来自于圣经传统的直觉判断力，让二战时代的英国和美国站在一起，共同抵抗希特勒的暴力。

需要再次强调的是，约书亚气质事实上就是一种建立在对上帝的信心基础上的综合判断的直觉能力。从现象看，无论是丘吉尔，里根，还是川普，他们都具有明显的约书亚气质。

从约翰洛克的直觉判断力说起

我想说的是，在综合判断的直觉能力的意义上，不仅政治现象如此，思想的辨析和知识的细分也是如此。在思想史的意义上，一个宏大但却具体的观点是，整个欧洲思想史的一个基础前提，就是向圣经传统学习直觉能力，然后展开知识人的细分和演绎。这种思维方式出现在几乎所有的思想家身上，可谓不胜枚举。

以约翰·洛克为例，他思考深刻的命题，通常都是以《圣经》为依据，比如在和菲尔麦爵士讨论政府权力问题，细读起来，会非常有趣。两个人都以《圣经·创世纪》第一章第二十八节为基础发言：

“上帝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全地，治理大地，也要管理海中的鱼，空中的鸟，和各样在地上走动的动物。”

菲尔麦爵士由此得出的观点是，上帝创造人，所以人就拥有了管理这个世界一切生物的统治权，因此一定有一个人能够成为全世界的君王。政府的权力和君王的权力就来自于此，因此政府的威权是一种必然，也是一种必要。

但约翰·洛克的观点不是这样，他认为上帝虽然给了人管理统治万物的权力，但人对自己的同类却没有任何直接的权力，在上帝创造世界的秩序里，人明显不同于万物，因此，任何个人都没有获得一种基于上帝的特许而成为君王的权力。

正是从对《圣经》的仔细研读和思考，洛克找到了君王和政府行为的边界、权力和逻辑，界定了政府的意义。从历史的流变看，正是洛克先验的思考，人类才终于进入了一个可以通过制度进行约束的政府时代，而不是此前无边无际的大君王和大政府主义遮蔽人的个体尊严与权力的时代。

这样的思考，是真正意义上的荣神益人。由此，对于我而言，我更加感兴趣的是洛克的思维方式，是他的深邃的直觉能力如何建立在《圣经》基础之上，靠着上帝的启示，通过细分的方法，终于找到了人类生存的方法。

所以，当我面对“人心比万物都诡诈，惟有耶和华监察人心”这样一句重要的《圣经》箴言，我掩饰不住我的盎然的思考兴趣，试图进行一次稍微有一些洛克式的理性思考，看看这句上帝之语，能够把我的思想带到哪里。

▍第一，人心比万物都诡诈，这当然是说，人心或者人性非常幽暗，而且是这个世界上最幽暗的事物。不可能再有比人性更加复杂、更加黑暗的事物了。因此，面对人性，怀疑和深思，是惟一和必须的姿态。休谟写出《人性论》是不是受此影响，不得而知，但后来的中国人张灏写出《幽暗意识与民主传统》，的确让人眼睛一亮，可谓幽暗意识思考的一种范式。

▍第二，人心比万物都诡诈，这说明人心的复杂性，或者说人性的智慧程度，肯定高过其他事物。人是万物的灵长，自然的奇迹，这是莎士比亚的赞美，是人文主义的滥觞；这也是牛顿的工作，是科学的滥觞。在上帝的秩序里，人是自由的人，是有想象力的人，人不是上帝的木偶，不是上帝的道具，人是值得赞美的，因为人是上帝的作品。爱我身边的人，就意味着我在爱上帝。爱不是口号，而是具体的细节和行为。

▍第三，人心比万物都诡诈，这说明人比万物都聪明，上帝造人，是要人运用自己的聪明，来管理万物，人是万物的尺度，人给万物命名。人指着一堆高土说，这就是喜马拉雅山，那么这就是喜马拉雅山；人指着一只鸟说，这是鸽子，那么这只鸟就是鸽子。语言来自上帝的恩赐，语言里隐藏着从上帝而来的力量，人类的心灵风景必须通过语言才能得以保存和延续，维特根斯坦的思考，艾略特的诗篇《四个四重奏》，大致与此有关。

▍第四，人是万物的尺度，那么谁是人的尺度呢？这是我终日思考的问题，我是谁，如果没有一个尺度，我就无法回答。感谢《圣经》给了一个答案：惟有上帝监察人心。曾经读到过一句格言，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只有上帝才能填满它。这句话据说刻在意大利的某堵墙上。每次看到这句话，我都想起奥康纳的小说《好人难寻》。

▍第五，惟有上帝监察人心，这句话是有前提的。我必须首先相信上帝。如果我不相信，我又会回到问题本身，永远走不出问题，我将被问题困死，直到永远。“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这句话要深思，一旦读懂，你会惊出一身冷汗。

▍第六，所以我选择相信，这是我的自由。我的身体来自尘土，灵魂来自上帝。这才是人的生命的逻辑，身体回到土地里，但是灵魂飞扬，去到上帝的身边。所以我选择祷告，为了我灵魂的方向，为了我的永恒的生命。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里说了，人类信仰上帝，是一种常态的生活，言下之意，不信仰上帝，是一种边缘状态，他的话比较刺眼，但说的是事实。由此，托克维尔将美国的民主制度直接与美国人的基督信仰秩序联系起来思考，他坚定地认为，没有以基督信仰为基础的乡镇自治精神和民情秩序，美国的民主不会出现。

▍第七，惟有上帝监察人心。这句话最表面的意思是随着上一句而来的，人是万物的尺度，但人不是人的尺度。这是对人的理性能力的边界的陈述，即人在面对人的意义这样重大的命题时，是无知的，也是无力的。人如何意识不到这一点，会走向理性的致命的自负。这大概是哈耶克曾经思考过的问题。

▍第八，谁是人的尺度呢，当然是上帝。这是个终极答案，也是这句箴言的核心观点。不过相关的理解要多向度进行。强调上帝是人的尺度，以此为基础，再强调人是万物的尺度，这才是一个完整的表述。必须防止人类走向背离上帝的错误境地，事实上，人类的行为经常偏执一隅，缺乏整全思考的能力。布克哈特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就谈到了相关的命题，人文主义兴起之后，的确在很多方面背离了神的秩序。这正是现代化的隐忧。但如果人类不强调人是万物的尺度，只强调上帝是人的尺度，则有可能导致这种超验的秩序原则被某些人僭越，人以上帝为名，将人类拖入被奴役的状态。

▍第九，上帝通过监察人心的方式，建立起关于人的尺度，这说明人的内心世界是非常重要的地方，重要到人的内心是上帝的工地，其他的任何力量都无权进入，除了上帝，任何事物对人的内心秩序，只能保持绝对尊重。这才是人本主义的完美解释，任何对个体的人的伤害，都是对人类整体的伤害，这个世界从人开始，到人终结，人是目的，也是方法，是原因，也是结果。思想家爱默生，经济学家阿玛蒂亚森，尤其是森的《以自由看待发展》，大概价值观就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胡适理解了这一点，所以他说，争你的自由，就是为国家争自由。

▍第十，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普世价值由此提出：既然人的内心是神的工地，那么任何人，任何组织，试图管理和践踏人的内心世界，剥夺人的内心的绝对自由权利，就是对上帝的僭越，是对人的良心自由权利的破坏，也是对整个人类的破坏。看看我们身边的生活，你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例子，所谓的反人类罪，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

▍第十一，要提到伟大的盐沦自由秩序，因为所有的盐沦，都出自人的内心。更加重要的解释方式是，只有每个人的盐沦自由权利得到了维护，每个人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人，成为上帝所造之最初的人，历史终结以后的最后之人。众所周知，福山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第十二，但是人的内心并不是一个不受约束的载体，所以要再次强调上帝是监察人心的惟一权柄，要相信，我作为一个人，我的内心秩序中任何一个想法和行为，上帝都在暗中查看，我不可失去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要守住上帝给我们立的约，守住十诫，比如不能撒谎，不能杀人。这才是人的自由的深邃的意义，自由即自律，这是康德的观点，伟大的自由秩序不是为所欲为，而是有所不为，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

▍第十三，人心比万物都诡诈，惟有上帝监察人心，这句话表面看是神对我们的警戒，是审判，是对我们的约束，但仔细思考，这种警戒和约束里面，还有上帝对我们永不舍弃的爱与救赎。约束和自由，审判与爱，幸福与苦难，在神的秩序里，一直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可以读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他的深刻的小说方法，就与此有关。

▍第十四，一个普遍的秩序由此慢慢浮现：人心比万物都诡诈，惟有上帝监察人心，所以这个世界的基本秩序是，人的价值高于万物，但必须低于神。我是上帝的孩子，我的位置如此清晰，所以爱人吧，因为人是如此宝贵，所以敬畏上帝吧，因为上帝如此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