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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典多奇异
我所知者,他人亦知。
当恩典起舞,我亦将起舞。
-奥登(W.H. Auden
第一部 何等甘甜的恩典
不妨说,恩典解决了神的难题。你不用读多少《圣经),就能觉察到上帝对人的感受有股对峙力。一方面,上帝爱我们;另一方我们的行为令他嫌恶。上帝渴望人能反映出他的形象;但是最多只是看到残缺的形象罢了。但是,上帝还是不能-或不愿-放弃。
以赛亚有段经文常被引述,证明上帝的能力与距离:
耶和华说:“我的意念非同你们的意念,
我的道路非同你们的道路。
天怎样高过地
照样我的道路高过你们的道路
我的意念高过你们的意念。”
-(赛55:8-9)
其实,从经文脉络来看,上帝是在描述他赦免的渴望。创造天地的上帝,也同样有能力弥补分隔他与受造物间的鸿沟。他要复合,他要赦免,无论他的浪荡子女设下什么样的障碍;如先知弥迦所说:“不永远怀怒,喜爱施恩。”
有时,上帝两相冲突的情感在同一情景中纠结。比如说,在何西阿书中,上帝时而温馨地忆起他的子民,时而发出严峻的审判警告。“刀剑必临到他们城邑”(何11:6),他沉痛地说;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又迸出爱的呼声:
以法莲哪,我怎能舍弃
以色列啊,我怎能弃绝你?
我回心转意
我的怜爱大大发动。
(何11:8)
“我必不发猛烈的怒气,”上帝结论说,“因我是神,并非世人,是你们中间的圣者。”(何11:9)上帝再次收回他的权利,更换了报复的法则。以色列虽然完全罪有应得,但是他们不会遭遇他们应得的下场。我是神,不是人……我岂不有权利照我的意愿用我的钱?上帝会采取令人觉得大可不必的步骤找回他的家人。
在一出惊心动魄的行动寓言中,上帝要先知何西阿娶一个叫歌篾的女子,为了表明上帝对以色列的爱。歌篾给何西阿生了三个孩子,然后抛弃家庭,跟别的男人同居。她有阵子还卖身维生,也就在这时期,上帝发出吃惊的命令:“你再去爱那离弃丈夫,另结新欢的淫妇。你要爱她,像我爱以色列人一样。虽然他们叛离我,去拜别的神……”(何3:1,现代中文译本)在何西阿书中,恩典的非议真的成了大街小巷非议的话题。当一个人的太太像歌篾对待丈夫一样对待自己,他会作何想呢?他想要杀了她,也想要饶恕她。他想要离婚,也想要复合。她丢了他的脸,但是也融化他的心。说来荒唐,不可抗拒的爱的力量最后排除万难占了上风。戴绿帽子的何西阿成了众人的笑柄,却接纳妻子重返家园。
歌篾得到的不是公平,更不算正义得伸张;她得到的是恩典。我每次读他们的故事,或是读到神以严厉的口气开始、却以眼泪收尾的言词,总会觉得上帝竟然容许自己忍受这种屈辱,而且一再遭受,实在令人惊叹不已。“以法莲哪,我怎能舍弃你?以色列啊我怎能弃绝你?”把以法莲与以色列换上你的名字吧。福音的核心是神,是刻意让自己被那不可思议的爱所束缚之神。
几世纪后,有位使徒以更有条理的用词解释上帝的反应“罪在哪里显多,恩典就更显多了。”(罗5:20)保罗比任何人更清楚,恩典是不配得的,是上帝赋予的,而不是出于我们。保罗自从在去大马色的路上被击倒,就从来没有从恩典的冲击中恢复;他的书信中没写两句,恩典这个字就会出现。正如布希拿所说:“恩典是保罗可以给人的最好祝愿,因为那是他领受的最好的东西。”
保罗扬起恩典弦音,因为他知道,如果我们认为是靠自己赢取了上帝的爱,会是什么结果。在黑暗时刻,如果我们辜负了上帝或者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不被爱,就会摇摇欲坠。我们会怕上帝一旦查出自己的真相,就不再爱我们。保罗—他称自己为“罪人中的罪魁”—毫无疑问地知道,上帝爱人是基于他是怎样的一位上帝,而非因为我们是怎样的人。
保罗知道恩典一定会引起非议,所以不厌其烦地解释上帝已经与人和好。恩典令我们困惑,因为它与人所有的直觉抵触,因为我们认为,有不公平的局面,就一定要付代价。杀人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一走了之;对儿童性侵犯的人不能耸耸肩说:“我当时想做嘛。”保罗预料会有这些反对声音,所以强调代价已经付了—上帝自己付的。上帝舍弃了自己的儿子,而不愿放弃人。
正如芭比的盛宴,恩典不花费领受的人一文一分,却花费了授予者的所有。上帝的恩典不是老祖父展现他的“慈祥”,恩典乃是要付出加略山的昂贵代价。“只有一道真正法则—宇宙的法则,赛尔丝( Dorothy Sayers)说,“或是借审判,或是借恩典履行。但无论用哪种方法,这法则一定要履行。”①耶稣以自己的身体接受了审判,履行了那法则的要求,使上帝得以赦免我们。
在电影《末代皇帝》( The Last Emperor)中,年幼的溥仪被立为中国最后的君主,过着奢华的好日子,有上千名太监供他使唤。他弟弟问他说:“你做错事怎么办?”小皇帝回答说:“我做错事,别人受罚。”为了示范给弟弟看,他打破个花瓶,果真就有个仆人被打。在基督教神学中,耶稣颠覆了古老的模式:仆人做错事,国王受罚。恩典是白白赐下的,只因为授予者已经付了代价。
闻名的神学家巴特有次拜访芝加哥大学,学者与学生都围着他。在新闻记者会上,有人问道:“巴特博士,您钻研学问,所学到的最深湛的真理是什么?”巴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耶稣爱我我深知,因有圣书告诉我。”我赞成巴特的说法。但是,为什么我的一举一动看来好像是要赚取神的爱呢?为什么如此难以接受那真理呢?
美国“戒酒协会”( Alcoholics Anonymous)创办人鲍伯·史密斯博士( Bob smith)与比尔·威尔逊( Bill wilson)刚开始设计戒酒十二步骤时,去探望一个杰出的D律师,后者六个月当中先后六次戒酒都失败。他因为出手打两个护士,所以被绑在病床上,只得听这两个来访的人,讲述他们自己上瘾以及最近如何借着相信有“更高层次的能力“而有康复的盼望。
他们一提到“更高层次的能力”,D律师就悲哀地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对我已经太迟了。我当然还信有上帝,可是我很知道,他不再相信我了。”
D律师道出了我们的心声。我们被一再的失败、希望的幻灭以及无价值感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在我们四围拉了一圈保护壳,恩典根本透不进来。就像收养的孩子一次又一次选择返回受虐待的原生家庭,我们顽固地远离恩典。
我知道自己对杂志编辑的退稿信,或是对读者批评我的信,有什么反应。我知道,当我收到比预期多的版税,我的心情是如何直冲云霄,而版税少的时候,又如何沉入谷底。我知道,我的自我形象的建立,大部分还是基于别人给我的讯息。我受人喜欢吗?我受人爱戴吗?我从朋友、邻居、家人那里等候答案—像个饥肠辘辘的人,我等待答案。
偶尔,只有偶尔,我才感受到恩典的真切。有时研读比喻,我领略到那是关乎我的比喻。我就是牧人撇下羊群去寻找的那只羊;我就是父亲眺望地平线,巴望归来的浪子;我就是那被免除债务的仆人;我是神所爱的。
不久前,我收到一个朋友的明信片,上面只写着“我是耶穌所爱的”。看到回邮地址,我不禁会心地笑了,因为这个怪朋友很会想出一些标语式的句子。我打电话给他,他却告诉我那句话是得自于作家曼宁( Brennan Manning)。在一个讲习会上,曼宁提到耶穌在地上的密友,叫约翰的门徒,在福音书被称作“耶稣所爱的”。曼宁说:“如果有人问约翰:你生命中最主要的身份是什么?’他不会答说:我是门徒、使徒、布道家、福音书的作者。’他宁可说我是耶稣所爱的。”
我自问: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视自己生命中的主要身份为“耶稣所爱的”,有什么意义?最终我将如何以不同的眼光审视自己?
社会学家有“镜中我”理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妻子、父亲、老板等)认为你是何许人,你就会成为那种人。我如果能真心相信圣经中神爱我的惊人记载,如果我从镜中看到神所看见的我生命会有多大的改变!
曼宁讲到有个爱尔兰神父,参观某一乡村教区时,看见一个老农夫跪在路旁祷告。神父非常佩服,就对那人说:“您一定与神很亲近。”农夫抬起头,想了想,然后笑说:“没错,他非常喜欢我。”
上帝存在于时间之外,神学家这么告诉我们。上帝创造时间犹如艺术家选择创作媒体,并且不受其限制。他看过去与未来皆为永恒的现时。如果神学家描述得没错,那么这就能解释上帝何以能称我这种表里不一、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人是“他所爱的”。当上帝看我的生命图表,他看到的不是或向善或向恶的上下曲线;他看到的是一条善的直线:上帝儿子的善,置于时间的一点,却长存于生生世世。
如17世纪诗人约翰·邓恩( John Donne)所说:
在生命册里,曾经荒淫无度的抹大拉的马利亚,与正直无阿的马利亚皆名列其中;而向基督挥动刀剑攻击的圣保罗,与抽刀保卫基督的圣彼得亦同样名列其中:生命册非逐字逐行按序书写,而是以整体全册呈现。
我成长期间对上帝的印象是很会算计,总在天平上衡量我的好行为与坏行为,是总觉得我做得不够好的一位神。不知为什么,我错过了福音书所描述的怜悯宽宏的上帝,总是想办法粉碎无恩的冷酷法则。上帝撕破算计的表格,引进新的恩典数学。恩典是最令人吃惊、曲折、结局出人意料的一个词。
恩典以多种形式出现,难以清楚厘定。然而我要尝试从与上帝的关系来给恩典下定义。恩典意即我们不能做任何事—不论多少属灵操练或苦行,不论多少神学院得来的知识,不论多少为正义而发起的运动—叫上帝爱我们更多。恩典也意谓我们不能做任何事—不论多少种族歧视,或是骄傲,或是色情,或是奸情,或是谋杀-会叫上帝少爱我们一些。恩典意谓神已经按他的无限属性,尽其所能爱了我们。
对那些怀疑上帝的爱、质疑上帝恩典的人,有个很简单的治方:翻开《圣经》,看上帝爱的是哪些人。雅各,斗胆拉着上帝摔跤,并且受了伤,他的名字却成了上帝子民的名称,即“以色列”。一个又谋杀又通奸的人,却赢得旧约最伟大的国王的名声,“合神心意的人”。一个曾经咒诅,并且发誓绝不认识耶稣的门徒,却成为领袖。一个宣教士是从折磨基督徒的那批人当中被征召出来的。我常收到那些男女被打、被牛踩、被吐口水、被用电刑处死的照片,不禁自间:“是什么样的人竟忍心如此对其他人做出这种事?”然后我读使徒行传,就看到做出这种事的人,如今却成为恩典的使徒、耶穌基督的仆人、历史上空前的宣教士。如果神能爱这种人,或许-只是或许-他也能爱像我这样的人。
我不能缩减对恩典的定义,因为《圣经》使我不得不说得宽广。套句使徒彼得的话,上帝是“诸般恩典的神”。恩典意即我做的任何事都不能叫上帝多爱我,也不能叫上帝少爱我。意思就是说,即使我-原来不配的我-也受邀在上帝家中有一席之地。
凭本能我会觉得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被接纳。恩典却发出令人吃惊的矛盾、自由的声响,而我要每天重新祈求,好让自己能够听见恩典的讯息。
尤金·毕德生( Eugene Peterson)曾比较4世纪时见解相对的奥古斯丁与贝拉基( Pelagius)。贝拉基温文儒雅,言辞有力,颇受大家喜爱。奥古斯丁则浪掷青春,放荡不羁,与他母亲的关系古怪,也立了不少仇人。但是奥古斯丁从上帝的恩典出发,走对了路;而贝拉基从人的努力出发,走错了路。奥古斯丁热切地追求上帝。贝拉基冷静努力地讨好上帝。毕德生说,基督徒理论上偏向奥古斯丁,做起来却十足的贝拉基。基督徒常着魔似的努力讨好人、讨好上帝。
每年春天,我就沦为球赛播报员说的“疯狂三月”的受害人。我总是忍不住打开电视,看“全美大专篮赛”六十四队厮杀后仅余两队的总决赛。那场最重要的球赛最后好像总是落在一个十八岁的男孩站在罚球线上,计时表上还剩一秒钟。
他紧张地拍球。如果两投不中,他知道自己就会成为校园甚至整个州的待宰羊羔。二十年后,他仍然需要心理辅导,重新经历当时那一刻。如果两投皆中,他就会成为英雄,照片会刊在报纸头版,以后甚至有可能竞选州长!
他再拍球,对方叫暂停,为了扰乱他。他站在边线,衡量他整个未来。一切都在于他了。队友拍拍他以示鼓励,却没有说什么。
记得有一年,我要去另一房间接电话的时候,有个男孩正准备要罚投。他紧咬着下唇,额上刻着焦虑的纹线,左脚不停地发抖。两万球迷在嘶喊,摇旗子摇手帕扰乱他。
电话讲得比预期的久,等我回来,已经是新的场面。同样的男孩,现在头发已被运动饮料浇得湿透,骑在队友的肩膀上,把篮网剪下来。他什么都不管了。他的笑脸充满了整个荧屏。
两幅静止的画面—同一个男孩,先是蹲在罚投线上,然后在队友的肩膀上欢天喜地-于我这正象征了恩典与无恩的差别。
世界靠无恩运转。每件事都在乎我做了什么。我一定要投中。
耶稣的国度却以另一方式呼唤我们:不是基于我们的表现,而是基于他的表现。我们不需要成就什么,只要跟随就好。他已经为我们赢取了昂贵的胜利,就是上帝的接纳。
当我想到那两幅画面,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我的生命到底更像哪一种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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