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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典多奇异
我所知者,他人亦知。
当恩典起舞,我亦将起舞。
-奥登(W.H. Auden
第一部 何等甘甜的恩典
除了这点,这静止点
就不会有舞蹈,而只有这舞蹈
我那篇题为“福音中的蹩脚数学”(“ The Atrocious Mathematics of the Gospel”)的专栏文章在《今日基督教》( Christianity Today)杂志上刊登后,我很快就发现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反讽的笔法。读者投书塞满了我的信箱。有个恼怒的读者写道:“杨腓力你不是与神或与耶稣同行的人!你的文章简直是亵渎。”还有人谴责我的“反基督教,唯理化的思想”,更有个人宣称我是“属魔鬼的”。他问道:“难道贵社没有足够的编辑做审查工作,删除这种半调子废话吗?”
我觉得被惩戒了一顿,很不习惯别人称我为亵渎、反基督教、属魔鬼的。重新读那篇专栏,我仍感困惑不已。到底出了什么错?我从每卷书取一则故事,以明显的讽刺笔法—我是这么认为的-指出其中的计算方法实在荒谬。
路加讲到一个牧人,撇下99只羊,投入黑夜寻找一只迷失的羊。没活说,这是高贵的行动,不过却反映出其中的数学。耶稣说牧人把99只羊“撇在旷野”,羊想必会置身于狼群或窃贼的攻击中,或是野性再发想要逃脱。如果牧人肩上扛着一只走失的羊回来,却发现23只不见了,会有什么感受?
约翰记载了一幕,有个叫马利亚的女人,拿了一瓶的名贵香膏—值一年的工资!—浇在耶稣脚上。想想看,多浪费!一盎司的香膏就可以达到目的,不是吗?甚至犹大都看得出其中的荒唐:淌流在泥地上香气四溢的珍品,大可以卖了钱周济穷人。
第三则故事记述于马可福音。耶稣看见寡妇在圣殿的奉献箱投下两个小钱,反倒看低另一份丰厚的奉献。“我实在告诉你们,”耶稣论道,“这穷寡妇投入库里的,比众人所投的更多。”希望他当时的语气很温和,否则那些奉献大户不会喜欢他的比较。
第四则故事取自马太,是个在讲台很少听到的比喻,其原因可想而知。耶稣讲到一个农夫雇人在他的葡萄园工作。但是每人打卡进来的时间不同:有人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有人是早上休息时间,有人是午餐时间,有人是下午休息时间,有的人是下班前一个钟头才进来。大家都做得很愉快,但是到了发薪水的时刻就改观了。在酷日下干了十二小时的壮汉发现,几乎下班前才来的那批没流一滴汗的家伙,领的工钱竟然和自己的一样多。老板的行动与众所周知的鼓舞员工或公平竞争这些观念完全矛盾。简单一句话,这是奇烂无比的经济学。
我从那篇专栏除了学到反讽的教训,也学得了有关恩典的课。“蹩脚”这个词或许选用不当,但是恩典的确发出不公平的讯息。为什么一个寡妇的铜板比有钱人的一百万更有价值?而有哪个雇主会给他信得过的员工与那些吊儿浪当的人一样的薪水呢?
写了那篇专栏不久,我观赏了《阿玛迪斯》,是一出描述17世纪的作曲家寻求了解上帝的心意的舞台剧。敬虔的萨里耶瑞( Antonio Salieri)热切渴盼创作不朽的赞美音乐,可是却没有出众的才华。当他发现上帝竟然把音乐天才浪掷在一个叫莫扎特( Mozart)的玩世不恭的年轻人身上时,他大为震怒。
看表演的时候,突然体会到,我看到的是那一直困扰我们的问题的反面。这出戏里发出的问题与《圣经》里约伯记中的问题,刚好相反。约伯记的作者思索上帝何以“惩罚”地上最公义的人,《阿玛迪斯》的作者则思索上帝何以“奖赏”那些不值的混球。痛苦的问题与恩典的非议一样令人困惑。剧中一句台词表达了非议:“如果人不教导上帝的功课,到底有什么用?”
《圣经》中,上帝为什么要拣选诡计多端的雅各,而不拣选尽责的以扫?为什么把超自然的能力给像莫扎特一样使坏的参孙?为什么膏立矮小的牧童大卫作以色列的王?为什么将浩瀚的智慧赐予所罗门—大卫王通奸的结晶?的确,在这些旧约故事中,恩典的非议隐隐轰响,然后在耶稣的比喻中终于爆发出来,剧烈地颠覆、重塑了道德景观。
耶稣的工人与极不公平的薪水这则比喻正面凸显了恩典的非议。在这故事的现代犹太版本中,下午受雇的工人极其辛勤地工作,令雇主赞赏有加,决定给他们整天的工资。耶稣的版本并非如此;其中记截最后一群工人闲散地站在市集上,在丰收时节只有好吃懒做的才会这样。尤有甚者,这些懒惰虫没有表明自己是晚来的,以至其他工人拿到薪水都非常吃惊。哪个脑袋正常的雇主会付一小时与十二小时一样的工资?
耶稣的故事毫无经济学概念可言,而那正是他的用心。他给我们一则恩典的比喻,是不能像算日薪一样计算的。恩典不是谁拔头筹,谁忝陪末座;恩典不是关乎统计。我们从上帝那里领受恩典像接到礼物一样,而不是费力赚取的,耶稣借着雇主的口表明了这一点:
朋友,我并没有占你便宜。你不是跟我约定每天一块银币的工资吗?拿你的钱回家去吧!我要给那最后进来的跟给你的一样,难道我无权使用自己的钱吗?为了我待人慷慨,你就嫉妒吗?
(太20:13~15,现代中文译本)
你,萨里耶瑞,因为我待莫扎特慷慨,你就嫉妒吗?你,扫罗因为我待大卫慷慨,你就嫉妒吗?你法利赛人,因为我快要终场却开大门让外邦人进来,你就嫉妒吗?我嘉奖税吏的祷告,过于法利赛人的祷告;我接受强盗死前最后一分钟的忏悔,并让他进入乐园,这都让你嫉妒吗?我撇下听话的羊,去找流荡的羊,或是为不乖的浪子端上肥牛犊,你有怨言吗?
耶稣的故事里,雇主并没有欺骗工作整天的工人,十二小时的工作只付了一小时的钱。工作整天的工人得到讲好的价钱,而让他们不满的是因为引人非议的恩典数学。雇主当然有权分配自己的钱,但若是付给那些无赖十二倍过于他们应得的工价,那就断然不能接受。
很多人读到这则比喻,都会认同做了整天的员工,而不认同最后进来的那批人。我们愿意认为自己是有责任心的员工,雇主的反常之举困惑了当时的听众,也困惑着今天的你我。然而,我们错失故事的重点:上帝发的是恩典,不是薪水。没有一个人是按照自己的优点得恩典,因为没有人能满足上帝对完全的要求,差太远了!如果按照公平原则,我们全部都会被打到地狱里。
如柯鹏( Robert Farrar Capon)所说:“如果世界能因为账目清楚得救,我们就会被摩西拯救,不用耶稣了。”恩典不能被贬抑为普通的会计原则。在无恩典的天地里,有些工人比其他工人更配得更多薪水;在恩典的天地里,“配得”这个词根本用不上。
布希拿( Frederick Buechner)这么说
人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在他们盲目的黑暗之上有大光。他们甘愿折断了腰,在同一块地上无休无止犁了又犁,也根本看不见。直到脚趾踢到,才发现埋在那块地里的宝藏可以把整个德州买下来。他们预期的是讨价还价的上帝,而不是发一天的工资给一小时工作量的神。他们预期的神国是一丁点大的芥菜种,而不是后来长成的茂盛大树,飞鸟栖息在其枝上,唱着莫扎特的曲子。他们预期的是各自煮道菜的教会聚餐,而不是羔羊的婚筵……
依我看来,门徒中最会算计的是彼得与犹大。犹大一定显出的他数字能力,否则别人也不会选他作财务。彼得则是个拘泥细节的人,总是要掌握耶稣的精确意思。还有,福音书记载耶稣行了鱼神迹,彼得捞起了一百五十条大鱼。除了数学家,还会有谁不辞劳苦地数那堆蠕动不已的玩意儿?
因此,由一丝不苟的使徒彼得追问思典的算法,太符合他的个性了。“我的弟兄得罪我我当饶恕他几次呢?”他问耶稣。“到七次可以吗?”彼得的宽宏量搞错了,因为照当时拉比的建议,三次是应饶恕的最多次数。“不是七次、乃是七十七次。”耶稣快速答道。有些版本作“七十个七,“不过,耶稣是指七十七次还是四百九十次并无关紧要:他的意思是,饶恕不是可以在算盘上计算的。
彼得的问题引起耶稣讲了另一则犀利的故事,有关一个债台高筑、欠了几百万的仆人。其实,没有任何仆人会欠这么大笔债,这正道出耶稣的重点:没收那个人的家产、子女,对偿还他的债务可说是杯水车薪,根本无可饶恕。但是国王发了怜悯,突然取消了所有债务放他一身轻地走。至此,剧情忽然出现转折。才被饶恕的仆人逮到欠他几块钱的同事,死命掐他的脖子。“你把所欠的还我!”他要挟说,同时把那个人打进监牢。一言以蔽之,这贪婪的仆人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待耶稣明言国王代表上帝,我们才清楚,耶稣何以采用夸张的手法。这一点就足以决定我们待人的态度:谦卑地知道神已经免了我们山一样高的罪;相形之下,别人触犯我们的过错无非是个小蚁丘罢了,从神饶恕我们的情境来看,我们又怎能不饶恕别人呢?
如路易斯所说:“做基督徒,意即饶恕那些不可饶恕的人,因为神已经饶恕了你里面不可饶恕的罪。”①路易斯本人在圣马可节那天背诵使徒信经“我信罪得敬免”时,突然灵光一现,体会到赦免是何等深邃。他的罪消失、被免了!“我的心亮起来,这真理清楚显出来,我才发现以前从没有(在很多告解、免罪之后)全心相信这真理。”②
我愈思考耶稣的比喻,愈忍不住用“蹩脚”形容福音的数学。我相信耶稣给了我们这些恩典的故事,是要我们进入上帝无限恩典的领域。如沃夫( Miros l所说:“不配得的恩典效益,比起道德赏罚的效益更重要。”
从托儿所起,我们就受教导,如何在这无恩的世界出人头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求你的权利。付出多少,就要得到多少。我对这些规则了如指掌,因为我也照此而活。我要得什么,就要为此努力;我喜欢赢;我坚持自己的权利。我要人得到他们当得的:不多,也不少。
然而,我若聆听,就会听到《圣经》传来的响亮耳语,说我得到的是不配得的。我配得惩罚,却得到赦免;我配得天谴,却得到爱:我配得债主的牢狱,却得到干净的信用记录;我配得严酷的说教与跪地上爬的悔罪,却得到一桌筵席-芭比的盛宴一摆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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