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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书︱恩典多奇异:14 恩典的漏洞(下)


恩典多奇异

我所知者,他人亦知。

当恩典起舞,我亦将起舞。


-奥登(W.H. Auden)



  作者:杨腓力   播音:雪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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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恩典的非议

14恩典的漏洞(下)

新约犹大书的作者警告说,人会“把我们上帝的恩典当作放纵情欲的借口”(犹4,新译)。再如何强调悔改,也不能完全抹杀这种危险。我的朋友丹尼,还有那名澳大利亚囚犯,理论上同意有悔改的需要,但是两个人都想办法钻恩典的漏洞,先得逞己欲,以后再来悔改。刚开始,只是个狡猾的念头在心底盘旋:对,这是我想要的。我知道这是件错事。可是何不先做了再说?以后总是能得赦免的啊。念头滋长为欲罢不能的纠缠,最终恩典成了“放纵情欲的借口”。

基督徒对这种危险有各种回应。马丁·路德沉湎于恩典,有时会讥讽恩典被滥用的可能。“如果你传讲恩典,不要传讲虚构的,而是要传讲真正的恩典,”他给友人写道,“去做个罪人,大肆犯罪吧……只要我们借着神丰盛的荣耀体认到,羔羊担负了世人的罪;罪不能将我们与神隔绝,即便是一天数千次谋杀、奸淫都不能。”

另有人生怕有信徒一天杀人、奸淫无数次,质疑路德的夸大笔法。不过,《圣经》展现的恩典,确是与罪抗衡的一股力量。两者如何在同一个人里面并存呢?我们岂不应该像彼得所说,“在恩典里长进”?身为神家里一分子的我们,岂不应该愈来愈像他吗?楚毕士(walterTrobisch)写道:“基督照原貌接纳我们,可是一旦接纳了我们,我们不能依然故我。”

20世纪神学家朋霍费尔创造了“廉价的恩典”一词,一语道出恩典之滥用。他住在纳粹执政的德国,痛恨基督教会对希特勒的胁迫卑躬屈膝。那些信义会的牧师礼拜天在讲台上传讲恩典,其余时间却对纳粹推行的种族主义、“安乐死”以及后来的大屠杀噤若寒蝉。朋霍费尔的第一本书《做门徒的代价》,罗列出不少命令基督徒过圣洁生活的新约章节。他坚称,每一悔改的呼召,也就是做门徒、效法基督的呼召。

保罗在罗马书也钻研了同样的议题。他贯注于恩典所有的奥秘,在《圣经》篇章中无出其右,因此就恩典令人非议之处,我们得翻阅罗马书第6章。

罗马书头几章就人类的悲惨情况敲响警钟,然后下以谴责的断语:“因为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如同引讲新乐章的喇叭声,这两章《圣经》提到除去一切责罚的恩典:“罪在哪里显多,恩典就更显多了。”这固然是恢弘的神学思想,然而这样的广阔宣告也引起我再三提出的实际问题:如果事先知道自己会得赦免,那何必为善呢?如果神照我们的本相接纳我们,那为什么还要像他一样公义呢?

保罗知道,他这么说,无疑开了神学思辨的闸门。因此罗马书第6章断然问道:“这样怎么说呢?我们可以仍在罪中,叫恩显多吗?”保罗的答案简短有力:“断乎不可!”其他的翻译则别有风味,英王钦定本就译为:“上帝明鉴!”

这些情词迫切、浓烈的篇章,其实就是恩典的非议之处。“何必为善”这问题是保罗论证的核心。如果你事先知道自己得赦免,何不干脆加入狂欢作乐的异教徒行列,吃喝快乐,因为明天神会赦免?保罗不能忽视这显而易见的漏洞。

保罗的第一段说明(6:14)就一针见血。他问说,如果罪多恩典也显多,那是否就要尽情犯罪,让神有更多机会施展恩典呢?这种论调听来虽然大逆不道,然而在不同时代,就有些信徒真的照这种诡异的逻辑行事。3世纪有个主教,赫然发现有些敬虔的殉道者,受死前一夜在牢房饮酒、狂欢、纵欲。他们的论调是:殉道会使他们进入完人的境地,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个把钟头犯罪又何妨?在克伦威尔时代的英国,有派称为“喧嚣人”的极端分子,发展出一套“圣洁罪”的缪理。有个领袖在伦敦一间教会的讲台上,足足骂了一个小时的脏话;其他领袖则公然醉酒或亵读。

保罗可不想在这种道德歪理上浪费时间,提出一个基本却突出的生与死的对比,驳斥这种看法。“我们向罪死了的人,怎么可以仍然活在罪中呢?”(罗6:2,新泽本)保罗不可置信地问道。得到新生命的基督徒不应该急着往坟墓走。罪带有死的臭气,怎会有人选择罪呢?

不过,保罗这生与死的生动意象却不能立刻解决下列问题:罪恶并不一定带有死亡的气息一至少,堕落的人感觉不到。滥用恩典是很真实的诱惑。翻开时下任何一本杂志,都会看到欲念、贪婪、嫉妒与骄傲的诱惑,罪恶看起来是如此吸引人。我们就像农庄里的猪,喜欢在泥巴里好好打个滚。

而且,基督徒理论上“向罪死了”,罪却不停地重返他们生命中。我有位朋友带查经,讨论这段经文,会后有个大学生面带困惑来找他,说:“我知道上面写着我们向罪死了,可是在我的生命里,罪还是那么活跃。”脚踏实地的保罗,体认到这种实情,否则他不会在同一处又说:“向罪算自己是死的”,“所以,不要容罪在你们必死的肉身上掌权”(罗6:11、13,新译本)。

哈佛生物学家爱德华·威尔森(Edward0.Wilson)做过一项古怪的蚂蚁实验,可以补充说明保罗的例子。威尔森注意到,蚂蚁要花好几天才能凭嗅觉、而非凭视觉的线索分辨死活。死蚂蚁的身体开始腐化,其他蚂蚁会无误地将尸体拉到巢窝外面的废料堆。经过多次尝试,威尔森逐一缩小范围,准确找到化学线索是油酸。蚂蚁如果闻到油酸,就把尸体拖出去,其他的味道则忽略不管。蚂蚁的本能反应极其强烈,威尔森如果把纸层涂上油酸,蚂蚁也会尽责地把纸屑拉到它们的坟场。

威尔森最后再试一次,把油酸涂在活蚂蚁的身上,果然,其他同伴抓着它们,不管它们挥动着四足触须抗以,还是拖到窝外的坟场。放在那里后,那些震怒不已的“死蚂蚁”把自己清干净,才能回到窝里。若不彻底清理,同伴会立刻再捉它们回坟场,蚂蚁单单凭嗅觉,断定死活,才让那些蚂蚁回巢。

我读保罗在罗马书第6章的例证,不由得想起活生生的“死”蚂蚁这意象。罪或许死了,却依然顽强地起死回生。

保罗接着以稍微不同的方式重述以上的难题:“我们不在律法之下,而在恩典之下,就可以犯罪吗?”(6:5,新译本)恩典难道是穿越伦理曲径的许可证吗?我已经说过,那名澳大利亚囚犯,还有我那犯淫乱的朋友,都作出这种结论。

一向敢于我行我素的马克·吐温说:“我想,年轻时守规矩是有原因的……这样到年老的时候,还剩下很多精力去破坏所有的规矩。”如果事先知道你会被赦免,又何尝不可呢?保罗又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上帝明鉴!”对那些执意要游走在恩典边缘的人,你如何回答呢?这种人可曾真正经历过恩典吗?

保罗的第二个类比(6:巧·23)一奴仆一又将讨论带入另一范畴。他首先说“你们作过罪的奴仆”,带来了恰当的比照。不管我们愿意与否,罪是控制我们的主子。讽刺的是,人大力追求自由,却往往受到捆锁:生气的时候,非要随性大发脾气,很快就成了怒气的奴仆。在今天,青少年用来表达自由的香烟、酒、毒品、色情,都成了他们无情的主子。

对很多人,罪给他们做奴仆的感觉,或是套用现代用语,罪是种瘾。任何参加过戒酒十二步骤的人,都能道出那种心路历程:坚定立志,不再屈服于酒瘾;而有时候你的确尝到解脱的滋味,可是又有多少时候,却又再受辖制,令人扼腕。

小说家莫里亚克很精准地描述了这种矛盾:

欲念一一醒来,四处吼叫,寻找垂涎的目标;从后面袭击优柔寡断的可怜灵魂,手到擒来。有多少次灵魂被丢到沟里,给泥巴塞得窒息,抓着沟沿重新爬回光明,然后又失手,重返黑暗,最后终于降服于属灵生命的法则,是世界上鲜有人了解,也最受人厌恶的法则。然而,离此人就无法得到坚韧不拔的恩典。我们需要扬弃自我为中心,帕斯卡尔的一有话表达得再好也不过:“全然、甜美的扬弃,绝对降服于耶稣基督与我的属灵导师。”

别人会嘲笑、讥讽你不配称为自由人,而让自己臣服于一个主人……然而这种为奴其实是奇妙约自由与解脱。当你在所谓“自由”的时候,却在替自己打造锁链,带在身上,而且愈拉愈紧。在你自以为自由的年日,其实像牛套上轭一样,受无数先天的罪疾所辖制。从你出生那一刻起,所有的罪就无一不漏地蠢蠢欲动,囚禁你一天比一天严厉,同时也生出其他罪。你所臣服的“那一位”不愿你有做奴隶的自由:他打破你的桎梏,在你半熄半灭的渴望中,再次燃起恩典的火焰。

保罗在第三个例证(罗7:0,将属灵生命比作婚姻。这不是什么创新的类比,因为《圣经》常常描述神好比一个恋人,寻找他变心的新娘。我们若对某个人感情浓烈,想与那人厮守终生,正反映了上帝对我们的情感,而上帝也要我们以同样的情感回应。

比起死亡与奴役,婚姻的类比更能够提出问题的答案,保罗以“何必为善?”的问题开场,其实那问题问错了,应该是:何必去爱?

有年夏天我为了要拿到研究所的学位,不得不修习基础德文。那真是个痛苦的夏天啊!在凉爽的夜晚,我的朋友们自湖上游船、骑脚踏车、在露天咖啡店喝卡布奇诺,我却窝在家里分析德文动词。每周五天、每天三小时,我用来背动词与字尾,明知这些东西以后不会再派上用场。我忍受这般折磨,只为了一个目标:通过考试,拿到学位。

如果学校注册组的人答应说:“腓力,我们希望你努力用功学德文,然后考试。不过我们先保证,你一定高分通过。你的毕业证书也已经写好了。”你认为,我还是会在每个愉悦的夏日夜里,窝在闷热的公寓里吗?门都没有!简言之,这就是保罗在罗马书面对的神学难题。

为什么要学德文?当然有很多堂皇的理由:开阔胸襟啦、扩展沟通范围啦,不一而足。但是这些理由从不是我学德文的动力。我是为了私己的理由一拿学位一学德文,只有想着不合格的下场,使得我排定那个夏天的优先顺序是什么。今天,那些填进脑袋的德文,已经记不得多少。“条文式的老方法”(保罗对旧约律法的描述)只能有短暂的果效,这是最佳例证。

什么可以激发我学德文?我可以想到一股强大的驱动力。如果我的妻子、我爱上的女孩只讲德文,我会以破记录的速度学好德文。为什么?因为我迫切渴望能(与一位美丽的女人)沟通。我会彻夜地分析动词,在我情书里贯以正确的字尾,并珍惜我新增加的每一字汇,因为我可以用其来表达对她的爱意。我会以两人的关系为奖赏,毫无怨言地学德文。

这帮助我了解保罗对“这样怎么说呢?我们可以仍在罪中,叫恩典显多吗?”何以粗声回敬了一句“上帝明鉴!”(和合本译为“断乎不可!”)有哪个新郎在洞房花烛夜,会对新娘说:“亲爱的,我太爱你了,我也很愿意与你过一辈子,可是有几个细节要先交代。我们结婚以后,我跟其他女人可以走得多近?可以跟她们上床吗?可以吻她们吗?我偶尔有点外遇,你不介意吧?我知道会伤害你,可是想想我对你不忠,你有多少可以饶恕我的机会啊!”对这种大众情人,唯一的合理反应就是赏他一个耳光,再加一句“上帝明鉴!”显然,他对爱是什么一点概念也没有。

同样,如果我们以“有什么漏洞可以钻”的态度来到神面前,就根本无从领略上帝对我们的心意。上帝想要的不是需要用鞭子强迫的奴仆与主人的关系。上帝不是大老板或经理,也不是供我们使唤的神灯魔仆。

的确,上帝所要的关系,远比地上最亲密的关系-男女间的联结-更为深刻。神所要的不是优秀表现,而是我的心。我为太太“做好事”,不是为了邀功,而是因为爱她。同样,上帝要我们以“圣灵的新方式”来服侍他,不是出于被迫,而是出于意愿。克里福·威廉姆斯说:“做门徒,无非就是从恩典中流露的生命。”

如果我要把新约中论“为善”的动机,用一个词总括,我会选择“感恩”这个词。保罗在其书信中多以论及我们在基督里的丰盛为开头。我们如果了解基督为我们成就的工作,就自然会出于感恩之心,尽心竭力活出“配得”这大爱的生命。我们竭力追求圣洁,不是为了要上帝爱我们,因为上帝已经爱我们了。一如保罗对提多所说,上帝的恩典“教导我们弃绝不敬虔的行为和属世的私欲,在世上过着自制、正直和敬虔的生活”(多2:12现中)。

天主教作家梅尔丝(NancyMai仆),在她的回忆录里记道,她如何叛离了孩提时的“阿爸天父”,因为她只有遵守繁琐的一串命令与禁令,才能讨好这位上帝:

这堆指令纯粹取以“诫命”的方式,似乎是说人要被迫才能为善;让他们靠自己的方法,他们会宁愿拜偶像、口吐秽言、礼拜天闲适地吃着坚果看报纸、不重权威、作奸犯科、招摇撞骗等等,像隔壁那位仁兄才做得出来的勾当…….“我好像永远在做些不该做的事,濒临危险边缘,然后哀求那设陷阱让我上钩的神赦免救赎;他故意禁止明知我会去做的行为。你可以说,他是个“哈!逮到你了”的神。

梅尔丝触犯了很多戒条,总是觉得有罪,然后,又如她所说:“其实上帝只要求一件事:爱。爱使得人不去犯罪。”梅尔丝自己也”学习如何在这样的一位上帝的眷顾下茁壮成长”。

为善的最好理由就是想要为善。内在的改变需要关系的交流、需要爱。“若没有爱,孰可为善?”奥古斯丁问道。当奥氏说出那句名言“只有趋向于上帝,才能爱他”,他是郑重其事的。一个真正爱上帝的人,会趋于讨他的喜悦,这也就是保罗与耶稣何以用“爱神”的简短命令,总括所有的律法。

若我们真正领略神爱我们的奇妙,激起保罗写罗马书第6、7章的狡诈问题-我有什么漏洞可以钻-绝不会在我们脑海里浮现。我们会竟日揣摩恩典,而不是剥削神的恩典。



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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