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取款机

取款机事件，发生在我念大学的第二个月。

舍友阿英和我去逛街，我们先一起到学校教学主楼取钱。大厅亮堂堂，来取钱的同学们排成一条长队。周末下午，大家脸上洋溢着轻松闲适，小姑娘们收拾过一番，唇红齿白，分外青春。

和阿英聊着聊着，终于轮到我到自动取款机前。我把银行卡插入，滴滴滴按照语音提示输密码，机器出钞，我拿起放进钱包夹层，退卡。然后，同样操作再来一遍，插入银行卡——输密码——取钱——退卡。接着，再来一遍……

认错洗手间

这还算好的，我独自在人群密集处会紧张、害怕，于是，foolish加倍放大。比如，乘飞机从来不上洗手间。要么上机前赶紧解决，要么狠命憋到下机。多年来没有例外。

洗手间事件，可谓塞翁失马一波几折。事实证明，一个人越紧张，越害怕出丑，越想表现得体，结果反倒越易马失前蹄。

有次乘飞机外出，头等舱没坐满，登机前，工作人员给升了舱。天降意外之喜，超开心。落座之后，隔壁坐了个慈祥的外国中年人。我词汇量不大，不过喜欢用三脚猫英语和外国人交流。于是前半程，就和邻座用简单英语相谈甚欢。

这一欢可大事不妙，得意忘形，连喝三杯咖啡。

后半程，渐渐强颜欢笑。如果是水或果汁，尚且可以使劲憋一憋忍到下机。但咖啡那利尿效果，谁喝谁知道。从座位上起身前，我暗自盘算：头等舱，洗手间的位置，估计不可能需要拉开帘子往后方走，那么，一定是在前面，应该就在那个布帘子后面。

于是，我解开安全带，不动声色地从座位起身，朝布帘走去。

欧耶！判断正确。一扇门赫然入眼，膀胱即将解放啦！我上前两步，扭动把手。一秒，两秒，三秒，左扭，右扭，用点力，再用点。

根——本——扭——不——开。

心也一点点收紧，不亚于第一次坐飞机前的忐忑。果然，作为从未在飞机上用过洗手间的人——我紧张得居然连门都打不开！一个洗手间门，怎么就这么难打开呢？

人生滑铁卢

安平，这就是我过往里有关自尊的两个故事。

曾经，希望自己聪慧过人，名校毕业、海归这些词，格外吸引我。然而，“取款机事件”里的我，如此愚钝，那掉线的智商和理解力……后来我在微博参加“你身上发生过最搞笑的事情”话题征集，还一举得奖，赢了个帆布包。

曾经，想看起来“不差钱”，见过世面，从容得体，网络搜索栏里，曾出现过“如何在星巴克熟练点单”“什么牌子的衣服没有明显logo，但看起来质感很好、有品位”……然而，“洗手间事件”里的我，如此无措、笨拙。

咱们再把镜头拉近，回到家乡之前，我刚度过一个充实丰盛的间隔年（gap year）。起初以为，回家这个转折点，相当于到达半山腰，之后会高歌猛进，直达顶峰。待如今回头去看，那并不是半山腰，而是顶点，接下来，开始一路下滑。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这样的：在存放各种卡片、信件的盒子里，有一张离开进修的学校前，同学们写的祝福卡片。“你打开百度去搜索一下‘形容人美好的词汇’，那里出现的所有都属于你。”卡片上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感觉太棒，我不时就从回忆里把它请出来，回味它，品尝它，然后真的觉得，嗯，自己就是这样子。

然而，没过多久，在家人面前，一个脆弱、情绪化、消极的自己，原形毕露。“如果你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就去问问他的家人，那也许才是最真实的他。”有位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识人箴言”数次被证实。

一开始，期待回家后大展拳脚，脱颖而出。去年学习驾照时，倒真的“脱颖而出”——全场最笨，科目二倒库，一天下来，别人都在车上练习；我还坐在小板凳上，按照教练指示，一笔一划抄写步骤。几天之后，终于得以上车，别的学员结束一轮，教练就指导几句；我结束一轮，教练无语，其他学员忧心忡忡：“要留心啊，你看，差点就又撞到（棚子/桩子/杆子/我们）了。”

接下来，想用写作一雪前耻。上半年恰逢一个征文比赛，摩拳擦掌，心里暗想：有了奖项的肯定和加持，在写作上，终于可以对自己、家人有个交代——看，我确实是能写的！没错，一旦获了奖，会更有自信动笔吧，坐在电脑前，估计不会再这么自我怀疑了。那段时间，不光是写作，仿佛回家后并不顺遂的人生、一切得以逆转的希望，就在于这次比赛。

结果却是比落选还苦涩。列了很多提纲，写了几篇半成品，完成了一篇写作工作坊的作业，左瞅右瞅，没有任何一篇看上去有获奖的潜力，纠结到截稿最后一秒，并未投出任何文章。我黯然坐在电脑前，收件截止，征文比赛刚走完第一程；而我作为一个弃权的作者，比赛结果已经提前公布：完美主义、拖拉、恐惧、自视甚高……不美好的词汇大获全胜。

不对，我起码还剩下上帝，对吧？无论我如何搞得一团糟，他永不离弃我，况且，回家之前，我还觉得和上帝关系非常亲密，深深体会到以他为乐的喜乐。毕竟那一年里，我那么殷勤地亲近他，写了好几本灵修日记，也如毕德生所说，将灵性兑现在平凡的生活中，火热爱人。在回家前的营会里，我和彼得一样，热血沸腾真挚告白：主啊，今后我要为你生为你死，全然献给你。

瓦器和宝贝  

安平，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渴望拥有或以为拥有一些东西，比如聪明、财富、华丽的外表、才华、敬虔的行为……相信在你我继续成长的过程里，会有声音不停响起：这些亮片，定义了我们是谁，决定了我们的自尊、自信，决定了他人是否看得起我们、认可我们。这些亮片越多越好，因为它们能够拼出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名字叫做成功。

走进回忆，才发现那不是真的。

生命里总有一个场合、一个时刻，在那些我们一直引以为傲，或想要引以为傲的地方，我们破绽百出，原形毕露：原来，我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不过是个瓦器。坑坑洼洼、布满裂缝、破败，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儿，出自尘土，一文不值。

但孩子，别气馁啊。作家齐宏伟在《叫醒装睡的你》中鼓励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你怎么去看所发生的一切。只有两条路——抱怨，还是感恩？一旦放手，就发现原来早就藏在各种细碎背后的美意。

圣经《马可福音》八章里说：要跟从耶稣，就当舍己，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随他。因为想救自己生命的，必失去生命。凡为耶稣和福音失去生命的，必得到生命。

这话是真的。当我想要靠自己去救自己的一切——那失落的自尊、信心、身份、认同时，却失去了一切。

瓦器碎了，是为要露出里面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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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里

从来没有过眼云烟的事

只有从未说尽的

故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