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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wifi条件下观看“兴起发光”系列纪录片之二,《最后的宣教士》策划/文案 潘蕾蕾;拍摄/剪辑 王鑫 出品:《境界》
《境界》独立出品【兴起发光系列纪录片之二】
文 | 潘蕾蕾
Tobias是瑞士巴色差会第202位来华宣教士,也是最后一位长期驻华宣教士。 19岁杀人坐牢20多年的 K弟兄说:“我们都喊他老白,关系很亲密。他从来不会让我们感受到他高人一等,对待我们像朋友。每次都用心聆听,有时还拿出纸笔记下我们的需要,让我们感到很被接纳。”
白德培(Tobias Brandner,1965-),瑞士人,1990年开始参与监狱事工,1994年成为城市委员会(City Council)议员,1995年获得瑞士苏黎世大学(University of Zurich)神学博士学位,在瑞士改革宗教会(Swiss Reformed Church)被按立为牧师,1996年被巴色差会差派到香港做监狱牧师直到如今。著有《铁窗内的心灵世界:香港基督教监狱事工面面观》,《超越藩篱:基督教更生事工点滴》。
白德培(Tobias),是瑞士巴色差会(BaselMission,现已更名为Mission 21)第202位来华宣教士,也是最后一位长期驻华宣教士。总部设立在瑞士巴塞尔的巴色差会,在中国的异象是向客家人宣教。
自1847年第一位巴色差会宣教士入华以来,宣教士们在广东客家地区建立了150间教会,巴色差会有明文规定,在每一个教会内只要有10-12个小基督徒,就要设立一所小学。
据1927年的数据统计显示,巴色差会在华有神学院1所,中学2所,初级中学3所,高级小学22所,初级小学134所,女子中学1所,女子示范学校1所,女高小2所,女初小5所,女传道学校1所,还有医院2所,共有174所。一百多年来,巴色差会对广东客家地区的教育、文化、医疗,宗教等多方面产生了深远影响。一位资深文化学者说:“若要系统了解华南社会史,还要从巴色差会来华宣教的历史中去认识。”
2016年3月29日,我们在Tobias的办公室对其进行了两个半小时的采访,以下是他的口述实录。
父亲抑郁自杀和潘霍华的《狱中书简》
我出身于瑞士中产阶层家庭,在家中排行老三,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虽然从小在基督教家庭长大,但信仰很理性,也很少去教会。在我中学时代,父亲因抑郁自杀身亡,他的突然离去令我一度失去方向,极度受伤,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生命的目标,人类为什么存在?
于是我开始阅读大量佛教、道教书籍,羡慕修士,道士的生活,希望将来可以成为他们。在做了大量的智性寻索后,我发现在其它宗教里有的宝贵资源,其实在基督教传统里都能找到。尤其是读到潘霍华的《狱中书简》时,我被基督信仰引住了。这本书也影响了我的一生。
潘霍华在《狱中书简》中以非常谦卑的方式解释了信仰,他不再将十字架上的耶稣视为超人,而是代表软弱的人,放弃自己权能与人类一同受苦的同行者。《狱中书简》传递了入世的基督信仰,学习耶稣道成肉身,实践信仰,而不是远离尘世,做个孤独的修行者。此外,潘霍华在狱中的属灵洞见和灵性反省,都令我对监狱事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考大学时,我选择了神学专业,慢慢开始回教会聚会。一边读神学,一边参与教会服事,后来兼职做了监狱事工,另外还积极参与社会行动,29岁当选苏黎世城市委员会议员参与城市建制。
基督徒对世界的关心有两个面向,一种面向是直接关怀,关心个人,采取关心个人的具体行动;另一种是间接关怀,比如社会建制,完善社会制度,鼓励好人行善,减少恶人行恶,这也属于价值关心。我服事理念就基于这两点,监狱事工一方面关心每个狱友,另一方面代表狱友与管理监狱的人谈判,让监狱制度变得更好些。
一分钟决定去香港做监狱牧师
博士毕业后,我还继续做瑞士监狱事工。1995年,我接到瑞士巴色差会(Basil Mission)主席的来信,因为前任宣教士马上要退休,需要招一位新的宣教士过去接续,他在信中表示,我的条件远远超过巴色差会的招聘要求,希望我慎重考虑给予答复。信中提到三个条件:“去香港”,“监狱宣教”,“必须学粤语两年”,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想都没想,在一分钟之内就下定了决心。
母亲得知我要去香港宣教,很高兴,就与周边亲朋好友分享我要去香港的消息。母亲今年80岁,有时我也会问是否需要我回瑞士陪她,她都说不用,她觉得我在香港做有趣有意义的事很好,不需要回去照顾她。
1995年9月至1996年3月,我和当时的女朋友,也是现在的太太,一起踩着单车,跟着太阳一路向南。从瑞士出发,经过法国,最后到达非洲。那是我们认识世界,了解彼此的体验式旅行。
深度旅行之后,我们对彼此,对世界都很有信心,为后来的婚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提供了美好的回忆。美好的事情总是要慢慢来,宣教对于我们而言是无比美好的事情,坐飞机太快留不下记忆,所以,我和太太选择搭火车,从瑞士沿途经俄罗斯,中国内陆,再到香港。一路上,窗外的风景,火车上的人,都引领我们慢慢靠近香港。
跨文化宣教最重要的是学习谦卑
跨文化宣教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学习语言。巴色差会当年供应我两年全职薪水,无需开展任何事工,只要学习粤语就行,第一个合同期是五年,否则他们的投资就算失败。
对于巴色差会而言,宣教成功的评判标准不在于多少人决志,而是宣教士本人有没有融入当地文化,当地社会,将福音处境化。学习当地语言成了强制性要求,因为学习语言是处境化的必要手段。
当我开始学习粤语,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懂,陌生的汉字,陌生的人群,我不认识他们,不了解他们,博士这头衔一点都没用。两年时间里,我多次感到挫败,无助,无能,学习语言的过程也是学习谦卑的过程。不会沟通就无法打开对方的心门,要谦卑向本地人学习,用本地语言了解本地文化,了解这里的人们,也被他们了解。
如果还是用英文与本地人沟通交流,心与心之间会有一道无形的墙,阻隔我们走进彼此的心灵。刚开始进监狱,狱友都不理我,我是一个鬼佬,对他们而言已经有距离感,再加上粤语讲不好,就更难建立关系。当我与他们的沟通交流越来越多时,我就慢慢走进了他们,他们也更多认识,接纳了我,我们有了很好的关系。
亚洲的灵性复兴改变了我
无论是监狱事工还是传福音,我认为灵性改变是属于于双方的。我越服事神,对神的认识就越被深化。监狱传福音不是讲福音,大部分时候不是靠讲,而是靠聆听,传福音是要聆听对方的需要。我是一个执着的人,有时候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见到狱友在监狱里任何想做的事都不能做,我就会想我该放下,要交托。许多狱友都很谦卑,这点,我要向他们学习。
我现在的身份很多,有牧师,老师,父亲,丈夫等等。我自己对这些身份的认可是牧师的身份大过教授身份,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丈夫的角色,而父亲的角色是我这个年纪最为享受的。不论是家中三个孩子的父亲,还是监狱狱友的属灵父亲,我都享受。30岁出头刚开始监狱事工时,那些狱友叫我父亲,我还会害羞,不适应,如今却喜欢并享受他们称我为父亲了。也许年纪大了吧,转眼过50岁了。
我个人的信仰自从来香港后,有了很大的改变和提升,不再像以前在瑞士那样理性。不是说理性不好,理性就像一种能力,好像掌握一门语言,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理性解释。
在亚洲,我亲眼看见许多基督徒生病经过祷告,病就得医治。我亲眼看见神医治的力量,尤其是去农村宣教,特别明显。每次讲完道,当地许多人排队等我为他们祷告,我觉得自己的祷告没什么特别,但神就是医治了他们。
神迹就在我眼前,我不得不相信神的超自然能力。在瑞士,我们很少依靠神医治,所有的问题都交给了医学和科学,神在人的生活中慢慢被排挤出去。可在亚洲,神依旧介入每个信徒的生活,神迹经常发生。
我喜欢香港人开放的心态,对客人热情,尊重对方,客观的环境令我感受不到一丝民族优越感。我对于香港人而言,可有可无,他们不需要我,但他们却接纳我,愿意与我合作,开展事工。
但物质主义在香港大行其道,这点不是我欣赏的。我在香港生活了二十年,无疑多了一个家乡,但同时也少了一个百分之百的家乡。除了肩负跨文化宣教的责任和使命,我也要在两个家乡之间搭建桥梁,通过宣教历史的进路,增进两国人民对彼此的了解,深化彼此的情谊。
作者手记:
狱友:“我们都喊他老白”
Tobias在神学教育与监狱事工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让学生参与监狱探访,实践神学,实践牧养。他每周去监狱1次,每个月带学生去监狱探访1次,他对监狱里每一位狱友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他总是耐心聆听狱友的需求,帮他们从外面带书进去,有时候带乐器给他们,也会为狱友争取一些权利,甚至有时还会就监狱制度,提出改善建议。
采访那天,采访进行到最后十分钟时,Tobias在办公室接到了监狱官方高管的来电,咨询有关监狱制度的改良问题。这说明,Tobias已经深得他们的信任,这信任不仅来自监狱官方,也来自狱友。
2016年5月30日,我们在香港湾仔一条马路上采访了刚出狱一年的K弟兄。
K弟兄19岁因杀人坐牢,在牢里度过20多年,出狱刚1年,已融入社会。现在是一名社工,出狱后9个月就结了婚。他在牢里接触福音并受洗信主,Tobias给了他许多鼓励和支持,信仰为他带来了希望,他在监狱里带领乐队,创作诗歌,还自学拿了两个大学学位。由于表现出色,终生监禁变提前释放。
K弟兄:“我们都喊他老白,关系很亲密。他从来不会让我们感受到他高人一等,他很平等地对待我们,像朋友。每次来探访我们,他都很用心聆听,有时还拿出纸笔记下我们的需要,让我们感受到很被接纳。他带领五湖四海的神学生来探访我们,真的很好,虽然我们身份很低,但不会感受到被拒绝,被排斥。因为,至少有白牧师,还有一群神学生和义工愿意成为我们的朋友,与我们一起!”
2014年12月26日,笔者曾作为一名神学生参加了Tobias组织的圣诞节监狱探访,那时K弟兄还在监狱里,他是监狱敬拜赞美队的主要成员。偌大的礼堂,音响设备、电子乐器,让我瞬间忘记了那是监狱,好似来探访一群久未谋面的老友,大家相聚于此来场Party。
由于探访时间被限定,我们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将时间利用最大化。舞台上站了一支很专业的乐队,有打架子鼓的、弹电吉他的、弹电钢琴的,他们所唱的基本都是自己的原创曲目,述说曾经的自己犹如冰天,表达需要被关爱,他们将前去探访的基督徒比喻为“冰天的阳光”,融化他们冰冷的世界,喜乐随之而来,他们的表演一点都不逊色于一场明星演唱会。
直到一群着统一深褐色狱服的人出现眼前,他们逐渐入座,我才缓过神,这是一群狱友,一群被剥夺自由的人。在人群中,我一眼认出了两年前随Tobias来监狱探访过的他——朱某,来自浙江杭州,两年前那次谈话,我对他的印象极其深刻,那时的他不信主。漫长的9年牢狱生涯,他居然没有与家人见过一次面、通过一次话,他眼眶泛红含着泪光,流露出忧伤和叹息。
破冰游戏结束后,我们开始三三两两分小组交流。我和朱某分到了同一个小组,如今他很愿意并且主动参与交流。
朱某:“我以前不相信上帝,认为那是很软弱的人才信的,需要一个依靠和寄托。真正强大的人,不需要上帝,所以我不信。现在信主了,但我不求神迹奇事,但我相信主耶稣可以改变我。”
我:“感谢主,你自己就是一个神迹。我看到了现在的你跟两年前的你,完全不一样。以前,你有些闷闷不乐,但今天我感受到你很喜乐。”
朱某:“我现在,只求上帝让我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我也不期待早日被放出去,不抱这样的幻想。前阵子,我在读《商业沟通:以你为中心》很有感触。我以前,没有朋友,只为自己,为自己而活。但这本书说的很对,要为他人而活,要以他人为中心,服务好他人。这也是信仰改变了我。”
寻访巴色差会宣教之根
2016年6月18日至23日,Tobias带领瑞士来的同事前往广东客家地区,探访巴色差会宣教士们在客家地区建立的教会,学校,医院与盲女院。我们也一起随行探访。一百六十年多年间,巴色差会宣教士们在客家地区所付出的,我们只是见证了它的一个角落。
在五华县双头村的教会,我第一次听到Tobias用普通话讲道,他竟然可以顺畅地用普通话讲完40分钟的道,使随行的人都惊叹不已。我们采访了同行的巴色差会档案馆(Basel Archive)前馆长Paul,他说:“我非常钦佩Tobias在中国所做的,他的学术与监狱事工都做得非常棒,也很有影响力。在学习语言方面,他极有天分,精通粤语,又懂普通话,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是我和太太第一次来中国,基督教在这里的发展令我们震撼。本地年轻牧师已经成长起来,我们看到这片土地充满希望。”
Tobias与双头教会诗班弟兄姊妹一起用餐
随后,我们又来到樟村,这个全村姓张的村庄,人人都信了主,是名副其实的福音村。我们见到了全村第一个信主的张复兴的后人,160年前,巴色差会宣教士与张复兴在这里建立了粤东第一个教会,如今他已有第六代传道继承人。
Tobias之后,也许再无来自巴色差会的长期驻华宣教士,但一代又一代的先人们一直激励着这片土地的人民,福音信仰的种子早已在这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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