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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独立出品【人物】
文丨橡溪
播音|豫东
饥饿似乎距离每个点开手机的人那么遥远。2020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警告,“世界将遭遇圣经式大饥荒…在拥有疫苗之前,粮食就是最好的疫苗”。三次被提名和平奖的霍尔多年站在抗击饥饿的第一线,“我能做的就是跟随耶稣的命令去服侍穷人”。
10月16日,被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定为“世界粮食日”,今年同时也是该组织成立75周年。此前,由粮农组织发起成立的食品援助机构——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WFP),作为全球最大的人道救援组织刚刚在10月9日获得了2020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奖理由是“抗击饥饿的努力”。这是今年最被媒体和公众忽视的诺奖得主,人们对一个具体的人比对一个组织更感兴趣,而饥饿似乎距离每一个刷手机、点击新闻链接的人显得那么遥远。
早在今年4月,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就发出警告,今年作为60多年来粮食供应最严峻的一年,“世界将遭遇圣经式大饥荒与粮食危机”,新冠肺炎大流行将导致饥荒在短短几个月内扩大到极惨重的程度,“如果状况得不到缓解,饥饿人口将由目前的1亿3500万人暴增一倍,达到2.65亿……在拥有疫苗之前,粮食就是最好的疫苗”。
在得知获奖消息后,2019年8月就任的联合国粮农组织的首位中国籍总干事屈冬玉在声明中说:“几代人道主义工作者孜孜不倦致力于消除饥饿,获此殊荣可谓实至名归。”曾三次被提名诺贝尔和平奖的托尼·霍尔(Tony Hall),就是在今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背后奔走的几代人道主义工作者中的一位。他被公认是世界上为饥饿、贫穷和受压迫的人奔走的主要倡导者之一,连接不同的组织和人,和包括此次获奖的世界粮食计划署与国际农业发展基金等联合国机构合作,和世界宣明会以及特蕾莎修女创办的仁爱传教会合作,多年来一直站在抗击饥饿的第一线,并为此走遍了世界各地那些最令人心痛的地区。
他常常带着一副墨镜。他说:“我不是为了保护眼睛不被太阳晒伤,而是为了隐藏我的眼泪。”
三十多年前的一次埃塞俄比亚之旅,让霍尔第一次与饥饿面对面。1970年代初埃塞俄比亚遭受了严重的干旱,80年代初饥荒卷土重来。1984年11月,当霍尔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时,有人告诉他,即使是仙人掌也无法在当地干燥的土地上生存。当时已经有20万埃塞俄比亚人死亡,到年底死亡数字可能上升到100万人。
霍尔乘坐的飞机正向一个由基督教世界宣明会(World Vision)负责运营的营地运送物资。当时霍尔与宣明会以及特蕾莎修女创办的仁爱传教会的成员一起参与了这项任务。霍尔回忆当时的情景说:“数千名严重营养不良的当地人已经涌向阿拉马塔(Alamata)小镇并包围了营地,希望得到食物和医疗。除了营养不良,许多人还患有痢疾、疟疾、霍乱、肺结核。当我们穿过院落外的人群时,数百名饥肠辘辘的人抓住我们的手,拽着我们的裤腿,乞求帮助。许多大人抱着他们的孩子,想把他们塞进我们的怀里。”
同行的医生向霍尔解释,由于物资严重短缺,他每天只能为六名饥饿的儿童提供治疗。他说:“我必须挑选六七个孩子,这样我们才能救活他们。”剩下的大部分饥民将在几天内死去。当霍尔看着这位医生选择了他接下来的几个病人,而不得不忽略其他许多病人时,霍尔想到了自己的孩子,8岁的吉奥和4岁的马特,他们和那些饥饿的孩子年龄相仿。“我从衬衫口袋里掏出太阳镜戴上,就像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多次做的那样——不是为了保护眼睛不被热带的太阳晒伤,而是为了隐藏我的眼泪。我很快就发现,其他地方的情况更糟。”
寒冷的夜晚进一步耗尽了那些孩子几乎消失殆尽的体力。虽然埃塞俄比亚是一个热带国家,但在这片高原上昼夜温差很大,夜间温度会接近冰点。“孩子在哭,女人哭叫,病人咳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可怕的、低沉的呻吟声。成千上万的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只能躺在那里,受苦、呻吟,然后死去。我们被告知,在我们到达的前一天有56人死亡,而在大前天有61人死亡。一周前,死亡人数平均每天超过100人。尸体被搬到营地的边缘并摆好。那天在小镇科莱姆(Korem),我在那里的几个小时就目睹了25个孩子死在我的面前。……十几岁的年轻人,体重只有50磅或更少,由于满脸皱纹,很容易被误认为是老年人。我看到一个8岁的孩子,体重23磅。这些孩子的肚子胀大,每根骨头都能数得清清楚楚。这是极度饥饿的迹象。”
阿拉玛塔和科莱姆两个小镇的经历,改变了霍尔对饥饿的看法。从此他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要解决的许多问题:干旱、饥荒、饥饿、疾病、没有住所、没有衣服、战争、仇恨,都是在那次埃塞俄比亚之旅中遇到的。
1980年代的埃塞俄比亚大饥荒
当一架大型客机载着霍尔回家时,他想起了宣明会和仁爱传教会的工作人员。“每天,他们都能从聚集在他们周围请求帮助的成千上万的人中拯救出6个孩子。人们很容易看到这种努力,并想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在这么多人遭受痛苦的情况下,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如果救援人员根本不在场,就没有人会获救。如果他们每天能拯救6个,那么一周就能拯救40多个。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看到数百人得到拯救。”
当霍尔在阿拉玛塔时,其中一个姐妹问霍尔是否想看看他们的“发电机室”。霍尔回忆:“我想知道,在这样一个痛苦和死亡的场景中,她为什么要给我看一台发电机。我跟着她走进一间小屋,小屋的屋顶是树枝做的,地面是泥土,我发现‘发电机室’就是他们的小教堂。他们来到这里向主祷告,每天为他们的艰难任务更新自己。他们称这里是他们的‘发电机室’,因为他们在那里恢复能力,继续工作。”
霍尔想到大多数西方人的生活。“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我们的生活太容易了,如果我们渴了,我们打开水龙头喝干净的水。我们的食物是丰富的、健康的。我们受到严密保护,免受危害。我们有很多自由,所以我们不能理解像我在埃塞俄比亚目睹的灾难。”许多次当霍尔从第三世界中回来,告诉朋友他的所见所闻时,他们都不敢相信他所说的饥饿竟然真实存在。
几年后,霍尔见到了特蕾莎修女。霍尔问她,既然饥饿、疾病、贫穷和受压迫的人如此之多,我们怎样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特蕾莎修女回答:“做好摆在你面前的事。”霍尔从她的回答中得到的教训是:“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做了我们面前的事,想想我们能解决多少问题。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照顾一个邻居,坐下来和一个孤独的人聊天,或者喂饱一个饥饿的人,想想这个世界会变得多美好。”霍尔看到许多参与救援机构工作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于是,在担任国会议员期间,霍尔帮助建立了众议院饥饿问题特别委员会并担任主席。他到过100多个国家,从阿富汗到津巴布韦,调查穷人的需求,与各种宗教信仰的人密切合作,敦促富人提供帮助。1999年他曾绝食22天,以引起人们对饥饿问题的关注。为了调查朝鲜的饥饿状况,他前往朝鲜的次数比任何其他西方民主社会的官员都多。冷战结束时,他帮助美国和苏联联合起来抗击埃塞俄比亚的饥荒。
饥荒中的朝鲜儿童
2002年至2005年他担任美国驻联合国粮农组织大使期间,霍尔做了许多非比寻常的事。其中包括把物资从利比亚运输到苏丹将近17万难民手中。苏丹的达尔富尔地区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暴行发生地。2003年,霍尔看到了10天前发生的一场战斗的残余:大约有100只秃鹫在啄食人类的骨头,一些骷髅脖子上还戴着珠宝。听起来像是来自遥远的过去的故事,霍尔得知有骑兵穿过村子时,用长剑砍倒每个人。他的同伴说:“我感觉我们正在穿过死亡阴影笼罩的山谷。”
2004年,他帮助促成了一项协议,在该协议中,利比亚开放了边境,这样国外的粮食就可以被运送到苏丹和乍得的饥饿难民手中。2015年,霍尔在他的家乡俄亥俄州创立了霍尔饥饿倡议,目标是在社区利益攸关方之间建立协作,以减少粮食不安全和增加粮食供应。
寇尔森(Charles Colson)曾经这样说:“随着我对霍尔个人的了解,我对他的尊敬也与日俱增。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将他的基督信仰付诸实践。霍尔清晰而有力地见证了基督在人的生命中翻转的力量。”
提到自己所做的工作,霍尔说:“我所能做的就是跟随耶稣的命令去服侍穷人。”他亲眼看到许多被帮助的人成为耶稣的跟随者。霍尔喜欢诗人埃德加·盖斯特(Edgar Guest)写的一句话:“我宁可要看的讲道,也不愿要听的讲道。”
在霍尔的旅行中,他所见过的最揪心的场景发生在乌干达的一家孤儿院,里面的部分孤儿是艾滋病患儿。他和妻子珍妮特带着两个孩子去做志愿者。“孤儿院太穷了,婴儿都不穿尿布。我们的女儿吉奥当时15岁,她抱着一个刚刚尿在她身上的婴儿,一点也不介意孩子。”吉奥告诉爸爸:“他们只是需要有人爱他们。”
吉奥全身心地投入到孩子们身上,当她坐在地板上时,孩子们就会爬到她身上,她会一个接一个拥抱他们。原本霍尔还计划了其他活动,但吉奥几乎每天都要回到孤儿院。多年后,女儿回忆说:“看到有人这样生活,我完全惊呆了。我不记得在那之前我是否见过一个孤儿。这伤了我的心,永远地改变了我的生活。”
有人以为对抗饥饿只是霍尔担任国会议员和大使时的“职业经历”,人们不了解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是敬业的人道主义工作者,他的儿子马特也参与其中,直到1996年因白血病离世。后来,女儿吉奥在肯塔基州的阿斯伯里神学院获得了硕士学位,开始了服侍穷人的生涯。如何关心和爱穷人总是在他们的家庭餐桌上被讨论。从两个孩子长大能够理解的时候起,父母就努力让他们接触到有需要的人,并教导他们帮助他人的重要性。
霍尔的女儿吉奥
霍尔的埃塞俄比亚之行也对吉奥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她将自己的部分零用钱捐给慈善事业。读神学期间,她以《向穷人传教的圣经神学》作为她的研究论文。她查考了圣经中所有关于穷人的内容,至少有两千节经文是关于饥饿、疾病、贫穷和受压迫的人的,她努力理解其中的含义。
吉奥写道:“有趣的是,耶稣并没有在祂所到之处解决贫困问题。耶稣经常重复说,这个担子是我们所有人的。”在论文最后,吉奥总结说:“给予和关心穷人应该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快乐和目标。上帝爱的果子体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对它的回应就是爱。对宽恕的回应就是去宽恕,对怜悯的回应就是去怜悯。我希望继续教导人们对使命的需要和对穷人的关心。我相信,我们的整体使命就是照顾他人的灵性需要和物质需要。”
霍尔早就留意到,不只是战乱的国家有穷人,实际上富裕的国家同样存在穷人挨饿的情况,而这些穷人往往是隐藏的,不被看到的,所以大多数美国人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1993年,霍尔帮助创建了众议院饥饿问题特别委员会。在华盛顿任职期间,霍尔参加了一个星期三早上的祷告小组,该小组是按照圣经的教导为领袖祷告而成立的。“我们不仅为总统和国会议员这样的国家领导人祷告,也为华盛顿市长、市议会成员和商业领袖祷告,为全华盛顿的利益祷告。”
这个祷告小组对任何想参加的人都是开放的,经常参加会议的有国会议员、市政官员、企业主管、部长和包括穷人在内的不同经济水平的当地居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市区的主要公共图书馆见面。这个图书馆是以马丁·路德·金的名字命名。金是一位牧师,他伟大的领导能力源于他的信仰,源于他理解上帝要为穷人、饥饿者和受压迫者服务的教导。”
霍尔的祷告和讨论不可避免地转向他们应该和能够做些什么来服务华盛顿的穷人。华盛顿东南部被人称为“被遗忘的地区”,因为它是这个城市最贫穷的地区,那里的居民常常感到自己被富裕阶层所忽视。他们当中近四分之一住在公共住房里,超过三分之一需要公共援助,四分之三以上的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需要帮助的人往往不知道如何获得帮助。
于是霍尔和他的同伴们决定设立一条热线电话,生病的人、无家可归的人、饥饿的人、触犯法律的人,任何需要帮助的人都可以来电话求助,接听的志愿者会将他们与适当的机构对接,并一直在线,直到来电者明确得到了所需的帮助。后来他们建立了一个数据库,里面有华盛顿市区3500多个机构的信息。
“东南白宫”
除了满足华盛顿穷人的物质需求,霍尔所在的祷告小组还为这个因种族、经济地位和党派政治而严重分裂的城市的和解而祷告。“我们想把人们聚在一起,也许在一个他们可以见面、谈话、分享食物和团契的地方。最终我们筹到了足够的钱在华盛顿东南部买了一所房子。”今天,由霍尔的祷告小组发展而来的这个事工由“东南白宫”(Southeast White House)管理,也被称为小白宫。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亲身去到那些饥荒肆虐的地方,但霍尔建议每个人:“你所要做的就是看看你的周围,找到人们的需要,然后解决它。可以是拜访一个孤独的老邻居,对一个在学校不受欢迎的孩子说些善意的话,或者给红十字会献血。你可以把钱捐给慈善事业,你可以志愿去食物银行帮忙,或者在教会的衣物募捐活动中工作。如果你发现有什么需要没有得到解决,你可以和朋友、邻居聚在一起,创建一个组织来解决。世界上许多最有效的人道主义组织就是这样开始的。”
霍尔强调:“上帝不仅通过他的话语,而且通过耶稣的生活方式命令我们去行。耶稣爱陌生人,祂触动了麻风病人的心,祂爱每一个人。”
(本文参考了《Changing the Face of Hunger》一书、Alliance to End Hunger 、华盛顿邮报、维基百科以及其他资源,一并致谢)
片尾曲:I Am They 《 Awake My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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