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远门，我都喜欢乘火车。乘一列火车在大地上穿行，有一种经历人生沧桑的感觉。

十八岁那年，我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第一次踏上远行的列车，从华北平原一直到八闽大地。

在车轮撞击车轨的单调节奏里，火车过了黄河，过了长江，又行驶在闽江沿岸。透过车窗，我看着眼前从平原到水乡到山区，变化着不同景色。

我那时并不是出门旅游，而是要闯荡人生，大有一去不回返的决心。列车一路前行，人生的前景却晦暗未明，期待和隐忧一起在心头翻腾。

后来参加工作，又成家立业，再出远门就从容了许多。但我从来不愿意坐飞机，而愿意乘坐火车。在火车上不仅能欣赏沿路景色，而且能够感受人生百态。

以前出门，乘坐的大多都是绿皮车。在火车上有人有座位，有人没座位，但同样的行程，有座没座都要花同样多的钱。

有座位的人，可以惬意地打开啤酒和小吃，一边啜饮一边聊天，或者观望窗外的景物；没有座位的人，则满脸疲惫和困倦，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些有座位的人，只能等着人家上厕所或者到过道吸烟的功夫，才会欠着屁股在人家的座位上坐一会儿。

久而久之，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那些看上去衣冠楚楚、保养很好的人总会占着座位，而没有座位的大多都是衣装不整满脸沧桑的人。后来才明白，虽然在售票口卖出的票带有随机性，但那些在社会上有地位的人总能托关系买到有座位的票。

社会的不平，在车厢里一览无余。

不过，有座位的也好，没座位的也罢，旅途总有结束的时候。等到列车缓缓驶到终点，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乘客都会匆匆下车。

人生不也是这样吗？在人类社会上，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一介草民，终有抵达终点的时候。

人生如列车，只是交通工具而已，你在车上的位置，并不等于你生命的终极位置。

列车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乘客之间萍水相逢，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也常常会提到人生归宿问题。

我妻子出远门总要带一本圣经。就像一盏灯火会引来趋光的飞虫，当她在火车上打开圣经来读，常常会引起一些人好奇的目光。有些人也会凑上起来，讲一些内心的困惑。

前几年，她有一次出门旅行，一个列车员看她读圣经，主动上前搭话，说自己也想信耶稣，妻子当即把手中的圣经送给他。

这一次回老家，因为路途太远，我们买的是卧铺。一个推着手推车的售货员和妻子谈了起来。

天很晚了，我已经躺在铺上，一边睡觉一边迷迷糊糊地听她们在那里小声讲话。

那个售货员说自己的母亲信一种有病不吃药的宗教，总劝她也信。妻子便打开圣经，透过圣经的话讲耶稣的身份和救赎。那个售货员最后说，自己回去也要找个教会去聚会。

我听了以后觉得很高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车厢里一片寂静，妻子在自己的铺位上也睡着了。

在我上铺的那个乘客还没有睡，手里的手机闪着悠悠的蓝光。

车轮和铁轨不停地撞击着，发出叮叮咣咣的响声。车窗外面闪过一片黑魆魆的山影，列车已经过了山海关了。

山一程，水一程，匆匆的行程中，不知不觉两鬓染上了雪花；风一更，雪一更，那个永恒国度如遥远的火光，在内心深处越来越明亮。

列车仿佛人生时光。不管醒着还是睡着，时光都在匆匆前行。

只是，你的灵魂要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