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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在渤海岸边盐碱滩深处,土地贫瘠,地广人稀。
记得小时候,村子里很穷。有不少说不上媳妇的光棍,花钱从外地领女人。
那时候,村子里有不少来自外地的女人,有四川的、贵州的、江西的、湖南的,说话南腔北调。
其中有一个女人,让我感到很恐惧。
那时我在外地上学,放假回来,偶然在街上看到那个女人。
她抱着孩子,站在街上,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但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仿佛两个黑洞一样。
看到那样的眼睛,真的让人害怕。
还有,她的脸很圆,看上去胖胖的,常常带着伤痕。后来想起来,那不是胖,而是浮肿。
家人里让我离她远点,因为她是一个疯女人,精神完全失常了。
我站在远处看她。她抱着孩子站在街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人告诉我,她是南方人,正在山上采茶的时候,被人贩子绑架,辗转卖到这个偏僻的村庄。
据说刚来的时候,她总是想着逃跑。她所谓的男人恶狠狠地打她,用钳子拧她,还用一个铁链子锁住她。
后来她就疯了,还生了一个男孩。那个孩子胖胖的,也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即使偶尔给她开了锁,她也不跑了,抱着孩子站在街上。
买她的男人,看上去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走路,每天在地里辛辛苦苦的干活。
他的父亲是村子里的地主。但老人们说,这个地主家不是靠剥削贫农发家的,而是靠省吃俭用一点点积攒的家业。每到农忙的时候,他家都给雇工蒸馒头,而自家吃的却是窝窝头。
然而,省吃俭用积攒的家业却被瓜分精光,而且背上了剥削的罪名。
小时候,听老人讲起地主家里的事,有点像听天方夜谭。因为这和我们在学校里接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
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到自家后院去拿东西,正翘着脚要打开门栓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主家的老太太(我们那时都称她地主婆)从胡同那边走过来。
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里充满着怨恨、敌视、警惕........让我心惊胆战。
我连续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每个噩梦里都有一条幽深黑暗的胡同,而那个眼睛里充满怨恨的老太太从对面走来,我无处可躲。
等我稍大些,可能在老太太去世不久,她的儿子就买来了那个外地的女子。
地主的儿子成分不好,家里也很穷,没有人给他提亲。
现在回想起来,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那个外地女子在这里遭受折磨,村子里竟然没有人干预,没有人出面主持公道。
从那幢幽暗的住宅里传出的惨叫,难道不会刺痛人们的良心?尽管一颗颗心麻木已久。
看上去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当他向她施暴的时候,怀着怎样的怨恨?
后来有一天,这个女子突然消失了,撇下了那个孩子。有人说她其实是装疯,趁着男人不注意,瞅准机会逃走了。我心里暗自替她庆幸。
她消失之后,那个男人也消失了,据说去了天津谋生。如今,他家的房子早就坍塌了。
就像那栋坍塌的房子一样,一个时代悄悄过去了。可是,在一个民族的记忆里,藏着多少盘根错节的毒根?
如果我们不坦诚地面对历史,不承认自己的罪孽,如何避免这样的悲剧会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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