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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创作者都会有“写不下去”的状况,文中作者举出常见的三种“堵塞”情况,最后明确得出对付所有类堵塞最有效的方式。希望此文能给你共鸣,且有所帮助。
作者丨马睿欣
一直很看重家里浴厕厨房排水孔的保护,因为堵塞后找人来疏通既贵又麻烦,而且一旦开始了,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所以排水孔能换成细致过滤网的我一定换,不能换的就外加过滤环,越是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越不能放过。
可全家大概只有我这内政部长兼保洁阿姨最在乎此事,浴室洗手盆的滤网上杂质多时,水流下的速度变慢,家人即使失去等候耐性,也不肯清洗滤网,一个动作把滤网拿掉,积水瞬间消失,他们可爽了,但没处理的滤网放回去还是迟钝,而且常常这样做之后,有滤网等于没滤网,下水道渐进入恒久堵塞期,到最后滤网拿掉水也下不去。
写作这回事,洋洋洒洒有时,抓破头皮有时,望穿秋水有时。堵塞,是家常便饭。但很多初学者老梦想有一天自己成熟之后,会像别的作家一样,只要电脑一打开就下笔千言,文思泉涌,永远脱离堵塞的焦虑感。
“什么???你也会出现堵塞的状况吗?”有一回,一个学生对我发出如此惊呼。这让我想了很久,是啊!我也会堵塞,这不算正常吗?再去做点调查,发现历史上的大作家都会堵塞,那么,堵塞难道是无可救药的刺?想写,就得容许它光明正大地插在身上吗?
写作的持续操练和经验能让堵塞的痛苦强度减弱吗?
陪伴初学者的年日里,面对堵塞我看到至少有两点是可以进步的:第一,持续写作者的堵塞状况不一定会减少,但是他们对堵塞的容忍度和接纳度的确会比初学者好很多。
第二,他们会分辨“类堵塞”的存在,并用一些方法去阻止类堵塞的出现。
类堵塞,就是一些找得到堵塞原因,并且可以预防、减轻,或是避免的写作堵塞。
现代生活天天在写,随时在写——几句话,几行心情短文,偶尔写出金句让人感到满足,产生错觉,以为写作就是应该这样不吐不快,有话就说。
在自己博客、公众号写些心情小文的确可以随性,反正没人规定你要写多长,也没人来做品管,不需要有太多预备或写提纲就可以一篇又一篇地出产。但如果写的是小说,或是一篇三千字的正式投稿文章,那就不同啦!心情这双脚不长眼,走着走着不是掉到坑里就是迷路。
所以如果该做的预备工作没完成,想靠神助,或是正式文章完全凭感动写到哪里就到哪里,既没写出来的大纲提要,也没在心里好好摆过局——写不下去,或从激情澎湃到相对两无言的机会就很大,最后伪堵塞必定隆重登场。
虽然无论怎么预备充足,提纲写得多完善,书写过程中仍免不了有写不下去的危机,但若不想让堵塞泛滥,还是把该做的功课做了,类堵塞一消除,铁定顺畅许多。
另外一个滋生“类堵塞”的原因和网络行为有很大关联。当我们任凭自己每三分钟就转一次台,在不同网页里跳来跳去,每天想到就刷刷刷,自然大脑造成的神经回路就成了虚线型的思考,做一件事要经过无数次中断,而且是自主选择如此跳跃,比方写作时想到什么就去敲谷哥哥百度娘娘的门,思索期去微信、脸书串个门企图减轻焦虑感,久而久之,我们就在进进出出当中完成大部分目标。
可是写作需要深思、浸泡,在一扇门外徘徊,等到那扇门开,才能通往内室。如果我们的大脑神经回路已经无法让注意力维持太久,那么我们很自然就会进入一种枯竭式的状态。
固定读书,而非浏览网络文章,是保持作者深思力的最好方式。我不否认在网络上找资料的确比翻书要方便很多,但安静潜入书本作者提供的深海,所能得到的思想和感受深度,让写作者在动笔前对想要写的主题拿捏和掌握得更稳固,比较不会碰到好像已经知道很多,动笔才发现写来写去都在表层的困扰。
另外,在过去两年新冠疫情防控期,播客(podcast)突然在华人区百家齐放,一个类似古老广播的声音媒体成了大家抢用的平台。我自己已是多年的播客听众,当初是因为居住的地方必须常常开车,虽然天生不是靠听力学习的人,但为了充分利用时间,还是有机会就听,听多少算多少。
后来我发现能够专心听完一个播客节目,其实对保持专注力是很好的训练。播客节目长短不一,做家事时,运动时,与其让心思涣散,不如好好地听完一个节目,在单一感官的聆听过程中,我也常得到写作上的启发。静听播客让心思沉淀下来,是驯服躁动心思意念的不错途径。
“嘿!放轻松点,
一只鸟接着一只鸟,
慢慢来,终究会完成
一篇短文。”
美国名作家安·拉莫特(Anne Lamott)说,因着原生家庭要求她必须用成果来证明价值,她自幼里面一直有个K-Fxxx广播电台,随时都在播放自我批评。当她写作时,只要不注意,这个电台就会自动播放,因此她劝告写作学生,书写中,要先把这个电台关掉,还要注意它突然响起。
我相信很多作者里面都有这自评广播电台的存在,刚开始只是小小声地发出类似好意的提醒,等到作者停顿思索或被截稿日期催促时,它就放大音量义正词严地指指点点。
早年压力锅在炉子上烧时特别吓人,正是因为密封的锅子压力升级时,发出来的声音刺耳响亮,作者里面的自评广播电台也是。压力越大,喊得越嚣张,听多了叫人手指发软,双眼发直,这样造成的瘫痪,也是一种类堵塞。
对付这种状况,能关掉电台当然最好,但对很多人来说,转台可能是更好的方式。
在《关于写作:一只鸟接着一只鸟》(Bird by Bird:Some Instructions on Writing and Life)这本书里,安·拉莫特解释了书名的由来。
很多年前,安的哥哥10岁,在他那个年级里有件大事,就是要交一份有关鸟类的报告。尽管老师很早就给了相关指示和资料让学生准备,他哥哥却在交作业期限前一天才看着桌上的这些作业、书籍,不知如何下手,一脸快哭的模样。
身为作家的父亲坐在儿子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告诉他:“一只鸟接着一只鸟。你先选择一只鸟,写一两句有关这只鸟的事,然后再写一只鸟,写两句有关那只鸟的事。不用管其他的,只要专注在眼前当下这只鸟,写两句话就可以了。”
当时在一旁听着的安将父亲的话吃进心里,写作就是“一只鸟接着一只鸟”。每当她感到写不出来时,就告诉自己:把眼前这一句写完吧!
我碰过几个学生常常无法交稿,因为他们好不容易写完一段,就一直在那段来回修改,每次中断后再回去写时,又要从头被内在那个自评电台指指点点,然后修改到面目全非,无法进展。
问他们为什么不把修改放在后面,先把初稿写出来?不约而同地,他们回答:“全部写完,然后才发现很烂,那不是更惨,更践踏我已经很脆弱的信心?”
“你怎么会建议我等树长满烂苹果才拔除呢?”还有人问。
我想起那个让麦子和稗子一起长,收割时再来筛选的比喻,莞尔一笑。写作也是呢,有时候麦子稗子分不清楚,拼命拔反而浪费了生长期,不如暂时忍耐一下,撒种吧!浇水吧!
其实写初稿就像初弹钢琴,先练音阶让手指灵动起来,重点不在表达音乐,而在让浮躁的自己先潜入文字的洋海,习惯那里的呼吸韵律。比较长的文章,因为无法一次完成,我会在写了一千字之后,从头慢慢出声念一遍,只初步疏通文字,目的是要继续写下去。写完两千字时,回到大约一千字的位置重复上面的功夫。而真正的修改,一定是等到初稿全部完成,并且不会立刻进行,总要让初稿像刚画完的油画干一下,因为那时才看得到真正的模样。
另一种常见的类堵塞,是用最冠冕堂皇的方式去逃避初期的不适感——先去忙别的。写作碰到文思卡住、催促声音大笔下出货少时,要免受苦刑,就给自己一个逃避现场的好理由,比方去洗衣服,把冷冻的肉拿出来,扫个落叶,跑个步,拿个快递……去去去。
这一去,地老天荒。
算了,写不出来。
杨腓力被布道家葛理翰尊崇为福音派基督徒里最优秀的作家,即使已经写了大半生,作品被翻译成四十种语言,到现在,他仍然常常在堵塞时用“我先去……”做借口逃离现场。
对他来说,写作之前的研究预备工作、初稿之后的修改和最后完稿都是挺愉快的过程,只在写初稿的时候特别特别痛苦。
杨腓力说,每到要动笔写初稿那天,他就会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不停上厕所,然后告诉自己去对街晃一圈,去干个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写了这么多年,情况有没有好转呢?他表示写初稿的焦虑感一直都在,想要逃离现场的冲动也一直都有,但同时,多年的经验也让他明白,这种堵塞不是真堵塞,只是写作的一个过程。
有时候我觉得写作的那张书桌、那盏灯下、那个笔记本电脑前的位置,真像一个人的原生家庭,曾经那么想要逃出,但真正在外面流浪久了,又夜夜思念着、盼着回去,等起步了,却发现回家的路千里迢迢。
因此我常告诉自己,要留在原地,把手放在键盘上。写作,本来就包括写和写不出来的时候,这多像爱一个人,也包括热烈地爱和爱不下去的时候。
驻足——因为这是我所爱的文字,并且为我所爱的神所坚持——是对付所有类堵塞最有效的方式。
特别喜欢美国犹太裔小说家多克特罗(E.L.Doctorow)说的:
“写作就像夜间在雾中开车。你只能看到你的车头灯,但你可以这样走完整个旅程。”
更何况我们有脚前的灯,和路上的光呢?!
写作这条路,总是眼前这一步的坚持,拿着笔跟随祂,也是眼前这一步的跨出,无论脚步轻盈,或是沉重。
整理人:恩典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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