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基督教既然已经创造了一个具有伦理和宗教约束的新世界，并按照上帝的启示使人们正确认识一切理性的、神圣的和美好的事情，那么人们自然会以为年轻人所接受的教育是经过基督教改善和修正的，正如一切宗教信仰和教义都要接受基督教的改善和修正。

既然基督教已经使一切得以更新，并且已经让我们完全认识人的本性、上帝创造人的目的和人的真实境况；既然基督教已经立定一切是非善恶，并教导我们要洁净心灵，讨上帝喜悦，以及享受永远的福乐，那么人们自然会以为每个基督教国家都遍满敬虔的学校，它们不仅教导教理问答，而且教导和培养年轻人如何按照基督教最崇高的诫命、最严格的准则和最伟大的教义来实践外在人生。

毕达哥拉斯和苏格拉底教育的唯一目的，就是教您如何按照毕达哥拉斯和苏格拉底的方式去思考、判断和行动，并且遵循他们的生活准则。

所以，我们当然认为基督徒教育的唯一目的也是教导青年如何严格按照基督教的律法来思考、判断、行动和生活。

至少人们会认为，所有基督教学校都应该首先重视教导青年按照基督教的精神和要求来生活，要行为庄重、节制、清醒、谦卑、敬虔；人们会认为基督教学校重视这些精神和品格应该百倍于重视其他东西。

因为我们的教育应效法我们的守护天使：单单教导智慧和圣洁之事，并帮助我们发现和制服内心的虚荣、情欲和一切错误判断。

我们如此期望并要求基督徒教育必须具有这一切益处乃是合情合理的，正如我们要求医药应强化身体的健康部分并消除疾病。

遗憾的是，当代教育并非如此。

我们在儿童身上唤醒的第一个性情就是骄傲，而骄傲和贪欲是同样危险的私欲。我们激发孩子的虚荣心，用各种方法使他们因自己的能力自高自大。

不论我们希望他们从事什么行业，我们都用虚荣心和欲望之火来鼓动他们，用败坏的动机引诱他们。我们鼓励他们出于彼此争竞和个人野心的行为，鼓励他们从虚荣、嫉妒、出人头地的欲望出发去做事，好最终超过别人，在世人眼中看为光彩。

我们反复给他们灌输这些动机，直到他们相信自己理应骄傲自大、嫉妒别人并且以自我成就为荣。

当我们教导他们对人不甘示弱、压倒一切对手、追求各种赞誉、渴望出人头地以后，我们觉得心满意足，并且向全世界许诺：具备如此荣耀精神的青年人必将大有作为。

如果孩子想从事圣职，我们就把某位杰出讲员摆在孩子面前，看口才如何使这个牧师广受赞誉，为他赢得教会的各种荣誉和利益。

我们鼓励他们看重这些荣誉，并且希望自己只要向这些人学习就会得到回报。

如果年轻人愿意经商，我们就让他看最富有的商人，思想多少白手起家的人现在却拥有豪华的马车。我们常常告诉他这人那人死的时候多么富有，想方设法唤醒他的野心，让他嗜钱如命。

如果他想当律师，那我们给他看最著名的顾问、领主、法官、大臣等等。我们告诉他高超的辩词会带来怎样的巨大财富和如潮掌声。我们鼓动他热衷于这些东西，激发他的模仿心，让他羡慕官服长袍的荣耀。

这显然就是我们以为最好的教育，我相信很少有父母不愿意看到孩子每天接受这种教导。

然而，孩子长大以后，我们却抱怨他们骄傲。我们不明白成年人为何如此放肆、狂妄，如此嫉妒别人，骄傲自满，喜欢冷嘲热讽，并且充满虚荣心，却不思想他们在整个青少年期间都在按照“虚荣的原则”接受教育，一直用“自私自利”指导他们一切行为。

既然您教孩子不甘示弱，教他追求出人头地和博取人的表扬，那他一生都这样生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既然年轻人的内心必须臣服于谦卑的教义才算基督徒，那么显然他原本并不具备这种美德。如果他连起码的谦卑都不具备，那我们为何还要鼓励他骄傲呢？

青年人如果从小就被家长和老师错误引导，用野心、嫉妒、模仿来鼓动他追求虚荣和出人头地，那么，基督教的谦卑教义在他听来该有多么死气沉沉、干瘪乏力啊！既然他成年以后不应该按照这些异教徒的原则生活，那我们为什么要在他幼年的时候鼓励他这样？

人人都承认，嫉妒是人心里最小气、最卑贱、最邪恶的私欲。

难道我们应该把这种性情灌输进年轻人心中并且滋养和巩固它吗？

我知道，有些人会说这种教育方式不是为了鼓励年轻人嫉妒，而是为了激发他们模仿好榜样。

但这种说法是信口开河。因为当我们教儿童目中无人、不甘示弱的时候，我们就在明显直接地教导他们如何嫉妒别人。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光有这种不甘示弱的性情却不对那些才干或地位超过自己的人妒火中烧。因此，我们教给孩子的正是荆棘野草一般的嫉妒心，说什么“激发他们模仿”只不过是欲盖弥彰。

2、

既然我们都说嫉妒心是坏事，而且只应该激发孩子的模仿欲，那么我们当然必须十分谨慎地让孩子们知道二者的区别，这样他们才能一边厌弃嫉妒的大罪，一边允许自己模仿好榜样。

可是，当人们试图这样去做的时候，就会发现两者的界限非常模糊。我们很容易在语言上区分嫉妒和模仿，却难以在实际行为中将二者截然分开。

因为，模仿，哪怕按照人们最好的定义，也不过就是粉饰的嫉妒，或是嫉妒这个阴暗恶毒的私欲当中最体面的那部分。

而且，尽管二者在概念上容易区分，但哪怕是最懂得如何熟练区分细微概念的犀利哲学家，倘若他不可自拔地模仿别人，也必将发现自己深陷嫉妒的泥潭。

因为，嫉妒并不是一种源生的性情，而是由模仿别人（或渴望荣耀的欲望）所导致的自然的、必然的、不可避免的结果。

所以，鼓励人模仿，必然鼓励人嫉妒。而且，消除嫉妒的唯一途径就是彻底摧毁模仿欲，或虚荣心。因为这两者彼此呼应。

我知道有些人会为这种教育方式辩护说：野心和渴望荣耀是必要的，可以激发青年人努力；如果迫使他们接受谦卑的教义，他们就会不思进取、沉溺于懒惰。

但是，说这话的人却不思想：这个理由如果站得住脚的话，那它也同样反对让成年人接受谦卑的教义，因为成年人也会不思进取、耽于惰性。

因为中年人和青少年显然同样借助骄傲、野心和虚荣心来激发自己努力工作。而且很明显，如果迫使成年人接受谦卑的诫命，他们会比年轻人更加抵触，更加反感。

因此，上面那个理由如果成立，假如儿童不应该按照真正谦卑的原则加以培养，那么我们同样有理由说成年人不应该谦卑。

3、

有些人认为如果不这样教育孩子就会毁掉他们前途，希望这些人考虑下面这一点：

他们能否想象，倘若孩子接受伟大救主或圣洁使徒的教育，他们会变得不思进取、无所事事？

他们是否以为，这样的孩子将无法真正按照最严格的谦卑原则培养起来？他们能否说，我们伟大的救主，作为全世界最温柔最谦卑的人，因为他的谦卑，所以不能成为众人的好榜样，不能让人效法他崇高荣耀的行为？

他们能否说，由于众使徒活在救主的谦卑精神中，所以变成了懒汉，不积极向全世界行各样的善事？

只要稍加反思，就足以暴露这些说法都是借口，都是为“纵容和鼓励骄傲和贪婪的教育方法”辩护。

（本文摘自《敬虔与圣洁生活的严肃呼召》，三联书店，2013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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