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教师节来了，想起在一所乡村中学当教师的时光。

在从事新闻工作之前，我在这所乡村初中当了几年教师。这几年教书生活并没有取得多大成绩，但对我个人来说，却积累了不可多得的财富。

作为一名语文教师，我告诉孩子们不要满足于课本上的知识。让他们多读课外书，多听音乐，多写诗歌和随笔。学校领导担心这样做会影响学生的考试成绩，但实践证明，学生的成绩还是很出色的。

课外活动时间，我常带领孩子们到野外散步。学校门前就是一道宽阔的河流，跨过那座水泥桥，就是空旷的原野，一道残破的古城墙绵延迤逦，消失在远方。

和孩子们走向乡间小路上，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我们边走边聊，可以开玩笑，可以说课堂上不能说的话。秋天的空气清凉而洁净，蟋蟀在草丛里弹琴，树上的叶子开始落了下来了。一个孩子唱起了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带孩子们去看看大海。学校离海边有200多里路，孩子们从小到大，都是在平原上生活，没有谁见过大海。当我在班上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我联系了一辆长途客车，谈妥了承包一天的价钱。愿意去看大海的，每个人交些钱。剩下较大的缺口，由我这个当老师的兜着。虽然收入不高，但我愿意多花些钱，满足孩子们的一个心愿。

那时的教育环境比较宽松，也很少出现什么安全事故。学校的校长虽然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但对我们的计划并没有提出什么干涉。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天刚蒙蒙亮，孩子们就在学校门口集合好了。汽车驶出小镇，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公路上，大家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显得格外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一处渔港。然而让大家失望的是，这时候海潮已经退去，汽车停靠的码头，与海面隔着看不到头的滩涂。滩涂上的淤泥很深，我们无法走到海边去。

河汊子里停泊着一艘艘渔船。宽厚的渔民们听任孩子们在一艘艘渔船上爬上爬下，任由他们到底舱里去参观，那是渔民们在海上生活的地方，有炉灶和被褥。

中午到了，孩子们都随身带着食物。大家三三两两，或是坐在岸边，或是坐在船上，吃了简单的午餐。我想，如果就这样让孩子们回去，他们一定会很失望的。

然而，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好机会。有一艘维修好的渔船要到海上去试航，船老大听说我们大老远包车来看海，便邀请我们坐上他的船，到大海里转一圈。大家真是太高兴了。

渔船发动了，海边的风迎面吹来，我们的头发都吹起来了。

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有个孩子举手指着远处让大家看，终于看到那一望无际的海面了。

                艾瓦佐夫斯基 俄  海滩遥望

我第一次看到海面的时候，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辽阔的天空，笼罩着一望无垠的海水。那是我第一次对“永恒”这个词有了直观的印象。孩子们第一次见到大海，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受呢？

雨果说：“比陆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但在海洋面前，天空显得更为辽阔；在海洋面前，一个人更容易认识到自己的有限。

渔船终于驶到海面上。这时候，正是潮水渐涨的时候，浩渺的海水从天边滚滚涌来，在我们身边不停地涌流。

我那时很喜欢《每周一歌》中播放的歌曲《我和大海》：

      世上你最古老，

      世上你最年轻。

      象征着永恒，象征着无穷，

      象征着伟大和热情。

      当我在歌唱大海，

      我也被大海歌唱。

      心中的潮水，大海的波浪，

      合出了美妙的共鸣。

海水象征着永恒，但它不是那永恒；海水象征着伟大和热情，但它不是伟大和热情。它所象征的是哪一位呢？哪里来的力量，能够鼓动海水的波浪？潮涨潮落，又是服从着谁的安排？

转眼间，二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我已经两鬓染霜，当年的孩子，也都经历了各自的山山水水。我想，他们对生命奥秘一定有了更深的认识。

如果谁能看到今天的文章，不要忘了我对他们的叮嘱。在有限的生命之外，有一个辽阔而永恒的生命。一个人要认识这永恒，回应这永恒，让自己有限的生命与这永恒相应和，奏出世间美妙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