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的挣扎，为何瞒到新婚之夜

从中学时代开始，我就觉得思允眼中有几丝孤僻和忧伤。

但是我还是被他这双深邃的眼睛吸引，一厢情愿地做了新娘。

婚礼上，思允的一个朋友山岚大哥喝得酩酊大醉，

思允扶他到洗手间去大吐。

新婚之夜，思允睡在沙发上。我想去抚摸他额头，却被粗鲁地推倒在地。

我看到思允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吉他，山岚大哥的吉他……

思允将一个日记本甩给我，我的灵魂几乎被那些残酷的文字逼到了死亡的旮旯。

假如，思允所爱的是一个女人，那我还有挽回的机会。然而，事实却像匕首一样，刺彻心扉。

那一夜，我很多次想从窗口跳下去。

眼前浮现出自己16岁的时候偷偷跟踪思允的一幕幕：我随思允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看思允在球场上驰骋，猜想思允擦汗毛巾的味道……思允不知道情窦初开的我，是如何把高考志愿和他填得一模一样，又是如何在大学的图书馆里隔着书架欣赏思允的睫毛……后来，我又是如何费劲心机认识了思允的姐姐，被她用“相亲”的方式介绍给思允……

思允对一个男人刻骨铭心的爱，令我忽然明白了从前的很多事情。然而思允不知道，

我也是如此刻骨铭心、没有条件、不计一切代价地爱着他……

夜深了，我打开了窗户，任寒风在婚房中飞舞。

思允沉沉睡去，我坐下轻吻他的额头。他的脑中，心中，生命中，我毫无立足之地。然而，我还是愿意这样默默看着。我最大的痛苦是思允对我的隐瞒，如果他早点说出自己“同志”的身份，也许我的人生也不至于走到这步……

那一刻，魔鬼也在我耳畔呢喃：

“杀了他，杀了这个辜负你的男人。他是多么自私，以至于结婚之夜才让你知道真相……”

有时候，在爱与恨之间，天堂与地狱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雾。我不能够，我有信仰。

就算，思允永远不会爱上女人，就算我永远没有机会走进他的生命深处，我也选择继续爱他……

我不知道结局，也不敢想未来，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轻轻摸着这张令我思慕了这么多年的面孔，我真的恨不起来……

“既然上妆了，我就不能哭。”

我的工作是彩妆师。

每天都要给自己盘发、上妆。

第二天，思允醒来，给了我一个生硬的拥抱。

他眼中的寒雾把我的心带到了冰窟。

我洗过脸后，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好好化了彩妆。

我对自己说：

“既然上妆了，我就不能哭。”

然后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去见我的父母。在两个大家庭中，思允与我的幸福关系着许多善良的人。我愿意和他一起扮演新婚燕尔，也愿意帮他遮掩生命中的昏暗与羞耻。

那天，思允又去找了山岚大哥。他为自己找了加班的理由，我只是笑笑，让他给同在加班的山岚大哥带去便当。

女人与异性成为“情敌”，仿佛拿着投枪的战士走进无物之阵。

与我抢夺思允灵魂的对手自始自终都是隐形的。虽然山岚大哥我也很熟悉，然而我知道思允所迷恋于他的，并不是这个肉身。应该是他生命深处，那种神秘的磁场，或是他灵魂里面，一种幻化的巫术……

总之，我知道“无所为”也许是最大的作为，而“节制”肯定是最珍贵的美德。

我打开CD，听着“爱是恒久忍耐”的古老圣乐，沉沉睡去。

第二天，思允很早就回来给我烧好了早餐。一边吃，思允一边评论着新闻，偶尔低头幽幽叹一口气。从思允的眼中，我能看到一点点扑朔迷离的愧疚，他臂膀上被烟头烫坏的疤痕也泄露出负罪感……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假如我的离去会让他幸福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去。

然而，我发现，他与山岚大哥的感情并没有带给他真正的幸福——那种虚幻的快乐背后，生命无法承受的自纠与沉重。

于是，我选择留下来。坚守一场无望的婚姻，

用哥林多前书十三章聊以自慰……

在似水年华里继续形只影单……

生活是琐碎而残酷的，我对思允柏拉图般的爱情如同一只小鸡，在老鹰的利爪下瑟瑟发抖。

为了房贷，我必须辛勤的工作；思允却从来不给我钱，也不帮我分担什么。当思允每次出差回来给山岚大哥送去昂贵礼物的时候，他不知道我会躲在厕所里歇斯底里地大叫。

哭好之后，我会上妆，给思允住院的母亲送饭。医院的病友们都说：

“婆婆病成这样，你还这么花枝招展？”

我淡然一笑，继续给她端屎倒尿。

思允的秘密，如同一把利刃，除了倾诉给上帝，我无法示于任何人。

背上了“不孝”的骂名

为了给家族繁衍后嗣，思允勉强和我同房几次。

思允的别扭与尴尬，为这种事情涂上了暗淡的色调。

我迟迟没有怀孕，又在思允家族中背上了“不孝”的骂名……好在我已经习惯了沉默，沉默地为自己上妆，然后微笑。

直到有一天，山岚大哥约我吃饭。他告诉我他要出国了，去娶一位美丽的女孩。山岚大哥真是喝醉了，他竟然对我说sorry。

我说，这么多年下来，我学会了尊重别人的感情。每一分情感都如花一样美，看到花谢，谁都会伤春。

他说：“有些很美的花是有毒液的。”

泪花在他眼中，如同草叶上的露珠一样。我想他的心或许都碎了，才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原来，思允的父母常年吵架给他带来极大阴影。山岚则是从小被人性侵，别人的罪孽在他里面成为坚固的营垒。于是他们在学生时代互相添伤，产生的情谊牢不可摧。

他告诉我他曾经认为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思允们分开，然而他错了。一个女人坚忍的爱如同一把激光水刀，能够将坚如钻石的同性之爱击得粉碎。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认输的，但是，从思允的眼中，我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你。”

我给了山岚大哥一个拥抱，好像抱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从此，思允再也联系不到山岚大哥了。

思允哭了，疯了，关在房中好多天不见人，把我们的结婚照撕得粉碎。

那真是一段煎熬的日子，

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与忍耐：

加班还房贷、收拾一地的垃圾、陪思允去看心理医生、向亲戚们讲出安慰的话、拒绝娘家人让我离婚的要求……每天，我都给自己画彩妆，用玫红色的口红和浅绿色的眼影。

我知道思允讨厌我这张脸，然而我不能讨厌我自己。

假如我不光鲜亮丽给思允看的话，思允怎么知道我仍然爱着自暴自弃的他呢……

我每周都给家里换桌布，因为思允总是把桌布撕成一条一条。我常跟思允描述外面的花开得和桌布上的碎花一样美，因为我每天都在鼓励自己说：

“春天已经很近，很近了。”

过了两个月，思允情绪稳定了很多。只是，迟迟找不到工作。

医生给思允开的药很贵，我向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

偶尔在网上遇到山岚大哥，他都提出要给我汇钱。我总是很感恩地拒绝他，我想也许他比思允更痛苦，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的窘境吧。

我常常拉思允去看喜剧，无论多么搞笑的片子，思允都一脸严肃。

我们第6遍看《泰囧》的时候，电影院笑声一片，思允都不笑。忽然，主人公的坏牙被无意中踢掉了，那是个并不可笑的镜头，然而思允却忽然大笑了起来。前排的人都转过来看我们。

我满脸泪水，陪思允一起大笑。

好像，从结婚开始，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这是我听过最温暖的情话

2013年的春天，思允终于恢复正常的生活。

令我高兴的是，思允将新工作的第一份薪水交给了我，还将工资卡交给了我。

那天，我又去买了一套彩妆。在商场试妆的时候，思允看着我，忽然皱眉头。

   “我长皱纹让你这么难过么？”

思允冲我笑笑，那微笑好可爱。因为抑郁症的服药原因，思允的思维迟缓了许多，然而我很喜欢他这样返璞归真的笨样子。

过马路的时候，他会拉着我的手，走得很小心。吃饭的时候，他会咀嚼很久，听我讲很多话。

当思允像个气球一样胖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更爱他了。从前的八块腹肌，一点都比不上如今柔软的大肚皮。枕在他的肚子上，听他读《格林童话》，岁月真的静好。

有时候，我会害怕山岚大哥回来找思允，假如……

直到有一天，思允在无意中对我说：

“和电影《美丽心灵》的男主人公纳什一样，令他发疯的那个罪恶而虚拟世界始终如影相随，但妻子的爱让他选择去相信真实的东西。对我而言，对山岚的感情和对异性的不适也一直形影相随，但是我选择去相信真实的你，相信你对我的爱……”

亲爱的，这是我听过最温暖的情话。我彻底心安了。

前不久，我生日的时候，收到了思允送我的生日礼物。999朵玫瑰对一个结婚9年的妇人而言，幸福无以言喻。

在同事的艳羡中，我打开了那个粉红丝带包裹的礼盒，小卡片上思允的话语让我热泪盈眶：

“婚礼上的钻戒，是我父母买的。今天，这枚假的戒指是我自己送给你的……”

戴上那一枚假钻戒，许多回忆，如钻石的切面，映射出阳光的不同色彩。

我的生日许愿是希望上帝恢复思允那已经被药物破坏的性功能。

但是，我更祈祷思允能够恢复到上帝起初创造思允的时候那份尊贵与自信。

其实，思允和我都知道我们的爱，安置于性和性别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