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罪人中我是个罪魁。(提前1:15)

谦卑通常被当作悔罪，因而人们似乎容许罪继续盘踞在他们里面，仿佛不如此就无法助长谦卑似的。但我相信我们已明白这不叫谦卑，谦卑高过这种情形。我们已从主耶稣和使徒的教导当中发现，有关这项德行的教诲通常与罪无关。在万物的本质中，在受造者与造物主的关系上，在耶稣的生命--他所活出来的生命以及让我们有份的生命里，谦卑乃圣洁的真髓，也是蒙福的前提。谦卑是：神登宝座，己逊位；神是一切，己无有。

但纵使我觉得必须特别强调真理的这一面，我仍然不能不说人的罪与神赐予圣徒的恩典--谦卑之间，显出崭新的对比，何等深刻，何等强烈。只须看一看使徒保罗这个蒙救赎的圣人，看看他如何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曾是个罪人，而且终其一生他也无法磨灭此印象。我们都记得他提到的那些经文，在论及自己的生命景况时，他说自己是逼迫人、亵渎神的：“我原是使徒中最小的，不配称为使徒，因为我从前逼迫神的教会。……我比众使徒格外劳苦，这原不是我，乃是神的恩与我同在。”(林前15:9,10)“我本来比众圣徒中最小的还小，然而他还赐我这恩典，叫我把基督那测不透的丰富传给外邦人。”(弗3:8)“我从前是亵渎神的，逼迫人的，侮慢人的，然而我还蒙了怜悯，因我是不信、不明白的时候而作的。……基督耶稣降世，为要拯救罪人。……在罪人中我是个罪魁。”(提前1:13,15)神的恩典拯救了他，神也永远不再记念他的罪愆，然而他自己却不能忘记过去所犯的罪--异常可怕的罪，让他永远永远不能忘记。当他愈因着神的拯救而欢喜，愈因着经验到神的恩典而被无可言喻的喜乐充满时，他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蒙拯救的罪人。这样的罪人意识使得那救赎对他更显宝贵，更显真实，不如此的话，救赎于他就毫无意义，或毫无甘甜。他从没有一刻忘记神是把一个罪人抱在怀中，并以自己的慈爱环绕着他。

刚才我们引述的经文常被人当作是保罗的每日悔罪文。其实一个人只消细读上下文，就会发现根本不是这样。这些经文具有更深远的含意，而且指向永恒，它们用深沉的语调诉说对神的赞叹与仰慕，俯伏于宝座前的蒙救赎者发出了谦卑的回响，是罪蒙羔羊血洗净者发出了谦卑的回响。永远，永远，即使身处荣耀里时，他们也决不会成为别种人；永远，永远，他们都是蒙救赎的罪人。而除非神的孩子觉得“蒙救赎的罪人”是他唯一的地位与名份，否则在今生决不会有一刻完全活在神爱的光中，正是这样的地位与名份使他有权利接受神应许作在他身上的一切恩典。他先是以罪人的身份带着谦卑来到神面前，继而发现作为一个受造者，谦卑的样式本是应当的，于是“谦卑”这名词被赋予了新意义。再后，每当他想起谦卑成了神奇妙救赎大爱的纪念，与生俱来的谦卑随即生发出深邃而满溢的崇敬之情。

综观使徒保罗的基督徒生涯，我们会注意到一项显著的事实，就是他的笔尖下从未透露出任何需要认的罪，即使在书信中吐露个人最隐密的心事时亦然，这就使前述所引的经文所要表达的真义更为突出了。保罗从未提及自己的任何缺陷或短处，也没有一个地方暗示读者他曾不尽责，或违反了律法中的完全之爱。相反地，有不少章节表明他自己若不是在神和人面前过无瑕疵的生活，则他所说的一切毫无意义。“我们向你们信主的人，是何等圣洁、公义，无可指摘，有你们作见证，也有神作见证。”(帖前2:10)“我们所夸的是自己的良心，见证我们凭着神的圣洁和诚实，在世为人……向你们更是这样。”(林后1:12)他所说的不是一个理想或一个抱负，乃实实在在是他所过的生活。不管我们怎样解释他缺少认罪这件事，但大家都承认这些话指向一种伏于圣灵大能的生活，这是我们这个世代很少人明白而且也不敢奢望的。

我所要强调的重点乃是--缺少认罪这件事不过加强了一个事实，就是进入更深之谦卑的秘诀不是每日认罪，而是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地位，是习惯于站在当站的地位上，站在我们唯一的地位上，站在我们唯一蒙福的地位上，这地位在神面前永不会改变，且恩典愈丰盛时此地位愈鲜活。这铭刻在心的地位就是承认自己就是蒙神恩典拯救的罪人，这将成为我们最高的喜乐。

保罗深深记住过去尚未蒙恩时所犯的大罪，而目前一方面他意识到自己已脱离罪，一方面又一直牢记罪中那潜藏的黑暗势力正随时准备入侵，自己只有藉着内住之基督的同在与大能方蒙保守。“在我里头，就是我肉体之中，没有良善。”罗马书7章18节这句话把肉体描述得淋漓尽致。而罗马书8章2节提到荣耀的释放--“赐生命圣灵的律在基督耶稣里释放了我，使我脱离罪和死的律了。”--这不是消灭肉体或使肉体成圣，而是靠着圣灵制服肉体的恶行，从而带来持续不断地得胜。正如健康驱逐疾病，光明消灭黑暗，生命征服死亡，照样基督藉圣灵的内住就是我们灵里的健康、光明、生命。然而我们也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无助，意识到周围危机四伏，于是对神产生了更单纯的信靠，这信靠藉着圣灵瞬间的和持续的运作被锤炼出来，使人表现出单单靠神恩典而活的谦卑，产生了最大的信心与喜乐。

前面引述的三段经文都显示出奇妙的恩典临到保罗身上，使他觉得每一时刻都需要深度降卑自己。神的恩典与他同在：这恩典使他能比其他所有的人多加劳苦；这恩典使他把基督那测不透的丰富传给外邦人；这恩典如此丰盛，使他在基督耶稣里有信心和爱心；正是这恩典成为了保罗的本性与荣耀，因这恩典是为着罪人的，于是他强烈而鲜明地持有一个意识，即自己是一度犯罪且易于犯罪的人。“罪在哪里显多，恩典就更显多了。”(罗5:20)这句话透露出恩典的本质，即对付罪、除掉罪；恩典的体验愈丰富，罪人的意识就愈强烈，永远如此。不是罪向一个人显明自己是罪人，罪也不能提醒他，乃是神的恩典显示并提醒着自己曾是怎样的一个罪人，从而使人能保持真正的谦卑。不是罪，而是恩典使我真知道自己是个罪人；不是罪，而是恩典使我永不离开深深自抑的罪人地位。

我恐怕有不少人追求自我降卑的方式是这样：他们强烈地表达着对自我的指责和痛骂，结果却伤痛地承认那谦卑的灵和谦卑的心依然遥不可及，那伴随着谦卑而来的--恩慈与怜悯，柔和与忍耐亦遥遥无期。当人被己占据时，即使在最深的自我厌恶中，依然无法从己中得释放。只有神的启示才能让我们谦卑，神的启示不仅是藉着律法判定罪，而且要藉着恩典从罪中释放人。律法可能让人心生畏惧，惟有恩典才能使人灵里甘甜，恩典带下美丽的谦卑，谦卑愉悦着人的心灵，并成为人的第二天性。是神在圣洁中对人启示自己，在恩典中使人就近神、认识神，这一切使得亚伯拉罕和雅各、约伯和以赛亚俯伏在他面前，低而又低。造物主的灵正在等候着，此时所有的受造者身处自己的无有中，神--救赎主身处自己的恩典中，所有的罪人处在自己的罪恶中，造物主在等候着人类的信靠与崇敬，到那时人们才会发现神的同在满溢了全人，己呢，却是已经无处容身了。唯有如此，那应许将应验：“到那日……性情狂傲的都必屈膝，惟独耶和华被尊崇。”(赛2:11)

罪人内住在神圣洁的光中，内住在神救赎的爱中，内住在神圣之爱全然内住的体验中，那神圣之爱来自基督和圣灵，此时此刻罪人们不得不谦卑下来。不被罪占被罪占，脱离老我得释放。

整理：靛青